周詞搖了搖頭,譚子琛強塞到他手里:“不必太過介懷,人命有時就如燈燭,如草芥?!?/p>
“那我們?yōu)楣俚哪康暮卧??為民請命的意義又何在?”
他冷然說道:“這不是一碼事,今日的情形搭上誰的性命都于事無補,不要做洪流中的英雄,你做不了。”
“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有……活下去的希望?!?/p>
譚子琛默然坐到他對面,一點點咽下粗糲的干糧:“苛政猛于虎,農(nóng)人沒了唯一的生計還能靠什么,靠我,靠你,還是靠陳秉元?”
周詞眼眶漸漸紅了,他內(nèi)心的洪流再難平靜,手里的干糧不知不覺被自己捏得粉碎。
“我到涪陵七年有余,見得太多了,夔州這情形與生吞活剝無異?!?/p>
“你就沒想過扳倒他?!”
譚子琛懶懶掀起眼皮,雙眸布滿了血絲:“昔有尚書作靠山,另又勾連大理寺,他是寧肯在夔州當雞頭,也不去朝中做鳳尾的。”
“如果我有辦法呢。”他目光如炬,像暗夜中一點不滅的火焰。
“說。”
周詞剛要開口,外面響起幾下叩門聲,譚子琛微微搖頭,提高聲音招呼道:“進來?!?/p>
進門的是縣衙主簿,他拱手對二人說:“通判大人、縣丞大人,剛剛接到消息,知州明日一早便到涪陵了?!?/p>
時間早過了巳時,譚子琛默默和周詞并肩站在驛館門外,一同候著給陳秉元上報災情,站了足有一炷香,遲遲沒有被叫進去,他仍是眼圈發(fā)黑,一臉無精打采,周詞卻是巋然不動,儀表始終端莊整潔。
大雨敲砸在地面,嘈雜吵鬧,周詞站了沒一會兒便被陳秉元叫去詢問涪陵這幾日的狀況。
算算時日,馬報最快還要兩天才可抵達京畿,陳秉元并不著急,待周詞站著說完近況,他略一思忖,指點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細究之下都是些面上的無用之詞,事兒還是得周詞和譚子琛去辦。
說罷,他不再提公事,請周詞入座后笑吟吟寒暄起來:“昭言這幾日辛苦了,多虧有你在,光州府百姓的事就讓我寢食難安啊?!?/p>
周詞低眉回道:“哪里,在其位謀其職罷了?!?/p>
“誒,昭言何必自謙,我路上都聽說了,你在涪陵盡心盡力,與縣丞配合得很是默契,百姓也對你贊譽有加?!?/p>
“應當應分之事。”
陳秉元笑了笑,忽問:“你覺得,譚子琛此人如何呀?”
周詞心頭一凌。
這句話問得甚是微妙。
譚子琛做了涪陵七年的父母官,他的脾氣秉性、為人處世究竟如何,陳秉元不可能不知曉,他定然已有自己的看法,出此一問實屬別有用心。他心念飛轉(zhuǎn),也許是為確認自己所想是否與其一致,二來,要探查他有無與譚結(jié)交、是否真正聽命于他。
周詞被推入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