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眸色陰沉的看著一臉怔忪的胞弟:“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我身上插了三把長戟跪在地上,甚至連長刀上的破損都記得一清二楚,沒有夢能像這樣真實(shí),除非他親眼見過?!?/p>
短暫的失神過后,謝禪低頭壓下喉間的悶痛,嘴唇輕動說道:
“據(jù)說他剛失憶不久就被楚溫惜毒瞎雙目,關(guān)在那深宅里寸步不出,這種條件下他如何知道徐州是何模樣?又如何能記住你?他記住你了,有記住我么?我陪他的時間比你長多了?!?/p>
“砰——!”
后膝突然遭受重力襲擊,話剛說完謝禪就重重的跪了下去。
“既如此你怎么不好好看著他?”那高大的亡靈立在身前,描金黑袍壓著視覺,讓人如臨深淵般深深畏懼。
“他那時七歲,沒見過人世的險惡也沒吃過半點(diǎn)苦,翻遍全身也找不到一絲自保的能力,你將他丟下時,就沒想過他的遭遇?”
“我回瑯琊找他了……”
“所以你找到的結(jié)果就是他渾身骨頭斷了二十幾處?”
“……”謝禪答不上話。
對方彎下腰來,黑壓壓的玄袍在太陽底下刺得眼疼。
“阿平——”低沉悠遠(yuǎn)的聲音像在刀尖上旋舞的銅皮幽靈,嵌著利刃的手腳割得人耳膜生疼。
那冰冷指尖輕輕替謝禪揩走嘴角血跡,對方近距離的盯著他,輕聲道:“你撒謊瞞著我,是怕我一怒之下殺掉你?”
謝禪陡然窒息。
剛要說“是”,張嘴時他險險拉回意識,低垂著目光說道:“我沒必要撒謊騙你。”
“那你就是想騙自己。”
謝遇掐著小弟的下巴抬起來,辭風(fēng)犀利的剖析道:“我曾審過形形色色的云鷹,他們之中有兩類人,有人只要用點(diǎn)手段就會說得顧頭不顧尾,有人撒謊時和你一樣說得天衣無縫,因?yàn)槟侵e言早在他們心里說過上萬遍了?!?/p>
可再怎么天衣無縫的人,那也是人而不是什么銅墻鐵壁。
是人就有喜怒哀樂,就有一身毛病、弱點(diǎn)。
所以至高無上的人和卑賤如泥的人在觀察者眼中都是待宰的牛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血管、肌肉,哪里是動脈、哪里是要害,全都被觀察者看在眼里。
觀察者只要一舉刀,順著那些細(xì)微的肌理一點(diǎn)點(diǎn)的肢解下去,這些高低貴賤的人就會在頃刻之間,被對方瓦解得無處遁形。
謝遇便是這種人,而謝禪在他眼底下,完全沒地方逃遁。
他輕輕替胞弟理順那散亂的耳發(fā),低沉熟悉的嗓音一如當(dāng)年:“你這十年難道就沒有想過,倘若沒把他丟在瑯琊,他的人生是否會走向另一條光明坦蕩的路?”
“陳留那五年時間里是你陪著他,你清楚他傷風(fēng)著涼就會徹底病下去,有時甚至?xí)<靶悦眢w這樣脆弱,除了謝禪誰都護(hù)不好他,所以楚溫惜又算得了什么?整整五年,這女人從沒去陳留見過他一面,這樣的母親就和擺設(shè)一樣,和樊璃有什么干系?”
“可你不一樣,你早中晚,幾乎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他拖著病體在你面前打轉(zhuǎn),吃住都是你看管著他,大夏天你也要給他加上兩件衣裳預(yù)防他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