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小女士,會讓最聰明的頭腦也變得遲鈍。試想,如果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將我們逼出這相對安全的掩體,而對面的閣樓里,正有一個獵手…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的那一刻……”
他的尾音輕得近乎于蠱惑耳語。
女孩眨了眨眼,指甲無聲掐進掌心里去,疼痛像一根細針,刺破了她混沌的思緒。
狙擊手?
這個可能性倏然闖進腦海里,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畫面,黑洞洞的槍口藏在陰影里,子彈破空而來,噗一下?lián)舸┧男乜冢乱幻?,這個想象反而讓她更清醒了。
她之所以被卷入這場生死險境,不正是因為那些抵抗分子真正要殺的,其實是眼前這個人嗎?
君舍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她臉上瞬息變幻的神色,語氣放得更緩了些?!鞍褜I(yè)判斷交給專業(yè)人士,您只要待在”
話未說完,她忽然抬起眼簾。
這一眼讓棕發(fā)男人罕見地頓住了。
君舍摩挲懷表的指尖微微一僵。他原以為會看到一雙驚惶濕潤的眼睛,像暴雨里蜷在枝椏上的雛鳥,顫抖著等待他的指引,那當是順從的,或是被說服后的依賴。
可眼前那雙眼睛,烏黑的,清亮的,只有一片被強行壓平了的靜湖,看似澄澈如鏡,湖底卻沉著不易察覺的不服氣。
還有些不平,那種被無辜卷入危險后的,不甘心的那種不平。
他忽然很想看看,這只看似膽小溫順的小兔,毛茸茸之下到底還能露出多少不為人知的爪牙。
“您說得對?!彼曇羧犴樀孟聒澴佑鹈频?,“是我太慌張了?!?/p>
她在說謊。
這認知像電流竄過君舍的脊椎。她根本不信他那套狙擊手的說辭,卻選擇用最乖巧的姿態(tài)包裹起這份不信任。真是比他想的還要有趣。
“現(xiàn)在,”他突然失去了繼續(xù)這場言語游戲的耐心,左臂隔空點了點醫(yī)藥箱,“能麻煩您履行白衣天使職責了嗎?”
那語調(diào)仿佛不是在請求包扎,而是在燈火璀璨的俱樂部里邀舞。
只見那男人不待答話,便自行在診療床上坐下來,姿態(tài)悠閑得像在巴黎最精致的沙龍里等待香檳,可那種無形的壓力,卻讓她的呼吸都變得小心了些。
俞琬的心下瞬時一滯,像是有什么壓在胸口似的。
他是剛剛在我面前,連眼睛都不眨就開槍殺了兩個人的人。
君舍已經(jīng)脫下了那只沾著血的黑皮手套,慢條斯理將左臂染血的袖子挽至肘間,露出一截膚色冷白,似長年不見日光的小臂,連淡青色的血管都隱約可見。
一道暗紅的血痕橫亙其上,堪堪凝結了些許血痂,與那病態(tài)的白形成了刺目的對比。
女孩深吸口氣,鑷子尖在碘伏瓶口輕輕一蘸。冰涼液體觸碰傷口的瞬間,她感覺到那手臂肌肉倏地繃緊了一下。
倒不是因為疼痛。
是她指尖細微的戰(zhàn)栗,正透過棉球傳遞過去,像蜻蜓點水時引發(fā)的漣漪,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卻被他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