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君舍似乎并不急于進(jìn)門。他站定,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風(fēng)衣領(lǐng)口,之后,仿佛有所感應(yīng)般,毫無預(yù)兆抬起了頭。
那雙琥珀色眼睛,精準(zhǔn)捕捉到了躲在窗簾后的那抹瓷白,嘴角弧度似是悄然深了一分。
男人邁開步子,不緊不慢走上臺階,軍靴踏地,一聲聲,讓女孩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釘在原地。
崗?fù)ね?,洛塔爾顫巍巍拄著拐杖上前,壯著膽子行了個舉手禮:“HerrOberst…(上校先生…)”
而君舍像是壓根就沒看見那瘸腿老人。
咚咚。
那兩聲敲門聲不重,卻像是裹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順著樓梯、墻壁、地板,直直敲到俞琬的心臟上去。
她像受驚的兔子般從窗邊彈開,后背抵著墻壁。
一時間,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中炸開:是他改主意了?君舍的反復(fù)無常,她是領(lǐng)教過的,難道他突然間覺得“交易”不劃算了,還不如把她抓起來直接交給日本人?還是臨時是出了變故,對方識破陷阱,計劃失敗了,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怕這些“黑皮大衣”,更怕眼前這個永遠(yuǎn)猜不透心思的人,他親自登門,很少會帶著好事??扇绻媸且ニ?,需要他親自出馬嗎,需要這樣“禮貌”地敲門嗎?
那么假裝不在家?她目光慌忙掃過房間,她才剛打開燈,燈光從窗戶透出去,明明白白在告訴樓下的人:我在家。這樣只會激怒他。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樓下再沒傳來敲門聲,可她知道,他一定還站在那里,她不能逃,也無處可逃。
俞琬極輕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她走下樓梯去,每一步都沉得像灌了鉛似的。
指尖觸到門鎖的冰涼,女孩咬了咬牙,用力一扭。
咔噠,傍晚微涼的空氣瞬時間涌進(jìn)來。
君舍站在那,廊燈在他肩頭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棕眼睛在漸濃的夜色里,像兩簇幽冷的火焰,直直落在她臉上,灼得她想后退。
他饒有興味打量著她,蒼白的小臉,微抿的唇。烏黝黝的眼底變換著的各種表情——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幼鹿,害怕,好奇,擔(dān)憂,卻還帶點(diǎn)破罐子破摔,強(qiáng)撐著不愿后退。
“晚上好,小女士。”還是那萬事毫不在意的語氣,“看來,我并沒有打擾到你的…工作?!闭f著,他視線越過她,輕飄飄掃過空蕩蕩的診所,又回她微微繃緊的臉上。
俞琬死死捏著門把,強(qiáng)迫自己迎上他的視線,聲音卻干澀澀的?!熬嵘闲?,您有什么事嗎?”
其實(shí)她更想問的是,您不是應(yīng)該在圣路易島上嗎?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p>
他唇角一勾,像是早知道她沒出口的疑問,指尖慢條斯理把玩著黑皮手套,“忽然想到,獨(dú)享一場好戲未免太過自私,正巧路過,就想問問。。。小女士有沒有興趣,同去看看圣路易島那出…好戲?”
女孩防御性地后退半步,連門也在自己未察覺的時候闔上了一大半。
和他一起,在這個晚上,去看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