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過年還有五日。
張道長為難,悄悄看了一眼江蕓蕓,又見江蕓蕓似乎心思不在這里,便又自己想了想,委婉說道:“怕有些難了?!?/p>
朱夫人捂著嘴巴抽泣著。
江蕓蕓回過神來,艱難眨了眨眼,對著張道長懇求道:“還請幫忙?!?/p>
張道長左右為難,但看著屋內(nèi)凝滯的氣氛,只能哎了一聲,把肩上的藥箱拿了下來,嘆氣說道:“那我去擬藥方,只是這方子肯定是不便宜的?!?/p>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我們愿意出錢的。”朱夫人趕忙應(yīng)承下來,“張道長這幾日辛苦了,定不會虧待您的,小娟,你帶張道長去隔壁屋子寫藥方?!?/p>
“爹,江閣老來了?!钡热俗吆螅钫紫容p輕推了推李東陽,喊了好幾聲,原本昏睡的人這才緩緩睜開眼。
他的眼神渾濁空洞,片刻之后才看清面前的人。
“師妹?!彼p聲喊了一聲。
江蕓蕓勉強露出笑來,坐在他床邊的圓凳上,握著他顫巍巍的手:“在呢,前幾日楠枝來信,說找來一塊婺源的墨,名叫桐油煙,我還打算今年拜年的時候給您帶過來呢,都說那個婺源墨是留取烏金千秋照,墨痕經(jīng)久不褪、磬香濃郁,最合適師兄寫字畫畫了?!?/p>
李東陽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回應(yīng)著,臉上也跟著露出細微的笑來了:“有心了?!?/p>
江蕓蕓緊緊握著他的手,盯著那張已然衰老得走到人生末點的人,突然哽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孩子。”李東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p>
李兆先也不墨跡,直接站了起來,帶著繼母和一大家子人都出去了,只是出門前,忍不住紅著眼睛往里面看去。
他和他爹的關(guān)系起起伏伏,一開始的緊張和沖突,到后來的平和交心,這些年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是是非非,家人又相繼離開,當(dāng)年輝煌的李家,到現(xiàn)在人丁蕭條,門口冷清,到此刻也終于要歸于平靜了。
馳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換。
他的窗戶前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道熟悉的身形了。
屋內(nèi),江蕓蕓和李東陽師兄妹兩人相對無言地對視著,其實說是師兄妹,偏兩人的年紀(jì)卻也能做父女了,李東陽過了年就六十有九了,江蕓蕓也不過三十四歲,她甚至比李兆先還要小上幾歲。
“我曾有過三子三女,如今只剩下徵伯一人,如今他的膝下也無子嗣?!崩顤|陽神色寂寥,“天不佑李家?!?/p>
江蕓蕓安慰著:“兒孫自有兒孫福,師兄不必擔(dān)憂?!?/p>
她想了想,低聲保證道:“我會照顧好徵伯的,就像當(dāng)年師兄照顧我一樣?!?/p>
李東陽笑了起來,眼中含淚地看向江蕓蕓:“這是我的私心。”
李家就剩下一個被他恩蔭到中書舍人的李兆先,他考不上科舉,這輩子大概也就這樣一眼望到頭了,但他又不幸出生在李東陽膝下,和江其歸牢牢綁定在一起,就注定要和江其歸一樣飽受風(fēng)云磨煉。
若是沒有內(nèi)閣閣老江蕓的庇護,他的下場大抵要歷經(jīng)千辛,甚至歸于塵煙,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