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他是那片土地最大的擁有者,他占有絕大多數(shù)的耕地、山林、水源,這不是幾個富豪強紳可以比擬的,而土民只有零星而少量的土地,甚至沒有土地,他們被迫依附于土官,這樣土司就能完全掌握這個土民的全部?!?/p>
江蕓蕓聽得眉心微動。
顧溥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只是他們這種關系是‘主仆之分,百世不移’,比我們相信中更嚴重一些。”
江蕓蕓眨了眨眼:“有多嚴重。”
“土司中一直有這樣的一則故事,雖然里面的主角從沒有連名帶姓說出來,但每個土司管轄的范圍內(nèi)都有這樣的故事?!鳖欎呃^續(xù)說道。
顧幺兒也好奇地探出腦袋,聽著他爹講故事。
“說是有一位土司為兒子娶婦時,場面格外豪華,萬人慶賀,可奇怪得是,在此之后,那些衣服店卻在三年中賣不出一件新婦服飾?!鳖欎哒f。
顧幺兒嗯了一聲,扭頭去看江蕓蕓,虛心說道:“聽不懂。”
江蕓蕓沉默:“一場婚禮,榨干了當?shù)匕傩杖甑呢斄???/p>
“是?!鳖欎咧苯诱f道,“而且當?shù)氐穆煞ㄒ哺裢庥腥?,比如有一人犯罪,土司會當場縛而殺之,而被殺者之族,就要給土司送銀子保平安才能不受那人牽連,這里的錢從六十兩到四十兩不等,你家若是實在窮,經(jīng)過土司考察后最低也要二十四兩。”
江蕓蕓聽得直皺眉。
“這就是玷刀銀?!鳖欎叩吐曊f道,“這是大明這片土地上成千上百個土司的現(xiàn)狀,他和你認知中的富豪強紳都是不同的,若是大明的地界中有這樣的人,當真能欺壓到百姓到這個地步,自然會有人整治他們,而土司卻不會,他們根本不受我們控制,他們中的問題只多不少,自高皇帝開始,土司間的問題便屢見不鮮?!?/p>
“按照高皇帝,太宗的魄力,不可能沒有任何辦法吧?”江蕓蕓不解問道。
顧溥想了想,突然把一側(cè)的茶蓋拿下,輕輕放在桌面上,隨后輕輕敲了敲茶盞的壁身。
江蕓蕓看著他奇怪的動作,目光從茶蓋到茶身,最后又看向顧溥壓著茶托的手指。
“難道沒有改成功?”江蕓蕓猶豫問道,“土司勢力根深蒂固,我們難以拔除?!?/p>
顧溥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來:“江解元果然聰慧,土司改革繼承前朝,乃是前朝在西南地區(qū)設立的制約西南和漢人的一個辦法,和在之前的羈縻府完全不同,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近兩百年的歷史了?!?/p>
“兩百年的時間啊?!鳖欎邍@氣,“自來治病只有兩個時機是最方便的,一個是剛開始,一個是病入膏肓的時候,剛開始時一切都能掌握,自然是藥到病除,若是到了病入膏肓也簡單,畢竟那只有兩條路,朝野上下就不會有這么多爭論?!?/p>
江蕓蕓沉默了,恍然大悟:“這次改土歸流,有人不同意!”
顧溥點頭。
“為何?”江蕓蕓不解,“是這個辦法不好嗎?”
“我覺得還不錯。”顧溥說,“土司們一直在我們的邊境,東南西北都有他們的存在,偏又不像附屬國,內(nèi)在打成一片也干擾不到我們這邊,他們只要一亂,邊境的百姓一定深受其害,他們的土司之間的矛盾也非常大,一直也是我們在調(diào)解,打這些人一直都是治標不治本,就像江解元說的,只有把他們同化了,讓他們認同漢文化,一切才能走上正軌,改土歸流是第一步。”
江蕓蕓糊涂了:“是這個道理,那為什么有人不同意?”
“因為按照經(jīng)驗來說,即便改土歸流之后,內(nèi)部叛亂不止,就像這次一樣,勞民傷財。”顧溥低聲說道,“流官一旦有一次處置失當就能引起暴亂,一旦暴亂,征兵動員,勞民傷財,流官本就是替土司管理稅務等工作,放在普通地方那就是一個縣令,可在這里卻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所以導致這里的流官成了燙手山芋,沒有人愿意來?!?/p>
江蕓蕓沉默,煥然大悟。
“你這個不是改土歸流啊?!彼K于發(fā)現(xiàn)不對了,“你這個是廢土設流?!?/p>
顧溥不解:“有何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