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蕓蕓也只好哼次哼次爬上馬車,然后不動聲色地悄悄挪到老師邊上。
馬車晃晃悠悠動了起來。
馬車內依舊毫無動靜。
衙門小門關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江蕓蕓捏著手指,先一步開口說道;“是朱宸濠太煩了,他在江西的時候就給我不痛快,這次還跟著我回揚州搗亂,我就是氣不過?!?/p>
黎淳側首,那雙衰老的眼睛被眼尾的皺紋耷拉著,若是在平日,就有幾分提不起精神來,但江蕓蕓知道老師多病,一直身體不太好,但現(xiàn)在他如此平靜地注視著江蕓蕓,目光中帶著責備。
江蕓蕓語塞,低著頭沒說話。
“直呼郡王名字,若是被人彈劾,誰也保不住你?!崩璐窘K于開口,聲音沙啞。
江蕓蕓一怔,隨后悶悶說道:“是我對上高郡王無禮了?!?/p>
黎淳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師徒兩人不發(fā)一言地坐著,秋日的揚州秋高氣爽,隔著車簾往外看去,路上人來人往,說話聲此起彼伏,路邊的銀杏,滿樹金黃,微風吹過,枝葉搖曳,好似層層黃色的浪花飄動。
江蕓蕓上學路上,走過無數(shù)次這條路,久而久之,竟也忘記了這樣的美景,今日冷不丁又見到了,還是頗為驚艷揚州的美麗。
馬車拐彎進了小巷,街邊熱鬧的景象便都消退了大半,又走了好一會兒,馬車這才停了下來。
黎風跳下馬車,低聲說道:“到了?!?/p>
黎淳卻沒有起身,江蕓蕓便也正襟危坐坐了回來。
“你師娘病了,想來你也是知道的。”黎淳揉了揉額頭,低聲問道。
江蕓蕓神色一僵。
“渝姐兒多小的孩子,說幾句就被套出來了,你身為哥哥倒也好意思,讓小孩自己悄摸摸貼錢給你寄信?!崩璐卷怂谎郏瑹o奈說道。
江蕓蕓勉強笑說著:“渝姐兒的私房錢可比我多多了?!?/p>
黎淳低頭,看著自己蒼老的手背:“我已經(jīng)七十一了,今年入了春也時常感到疲憊?!?/p>
江蕓蕓眼皮子狠狠抽動了一下。
“你師娘入了秋就病得厲害,我也整日整日睡不著覺,我與她相伴五十載,從華容到京城再到南京,如今又來到了揚州,我性格耿介,也是她時常在我耳邊提點,我與她雖時有爭吵,卻從未過夜,她知道我喜歡讀書,我知道她喜歡下棋,都說琴瑟和鳴,但想來和我們也并無區(qū)別,可如今我看她逐漸病弱,每每所見皆心如刀絞,泣不成聲?!?/p>
江蕓蕓手指抽動著,嘴角微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心底莫名生出惶恐之意。
“我與秋娘這輩子高低起伏,榮耀低谷也都過了一遍,少年夫妻老來伴,幾個兒子也都長大成人,不需我們再操心?!崩璐究戳诉^來,眸光閃動,似有淚光,又好似秋日黃昏下的最后一抹余光。
“只有你?!彼吐曊f道。
江蕓蕓神色震動,整個人開始慌張無措起來,放在膝蓋上的手松開又合上,到最后只能迷茫地僵在遠處不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