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的界限模糊得如同一團散不開的晨霧,看似空無一物,卻浸濕了整片土壤。
命運與機遇,有時就是如此難以言喻地纏繞在一起。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無形之手推動的戰(zhàn)栗感交織襲來。
江昭陽忽然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嘴角牽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那里面混雜著自嘲、激動和一種蒼茫的喟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
多么古舊卻又永恒的哲理!他想起那個身影——林維泉。
林維泉那張總是掛著精算師般微笑的臉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林維泉在縣里市里經(jīng)營關系不可謂不勤勉,每一次會議、每一次接待,都卯足了勁往前湊。
他費盡心機投機鉆營,眼神永遠向上看,計算著每一級能為自己提供幫助的人的“價值”。
他熱衷于各種迎來送往,鉆研著所謂的人情世故,深信“功夫在詩外”。
江昭陽曾不止一次在走廊拐角,或是在下班后略顯空寂的辦公樓里,聽到林維泉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諂媚的腔調(diào)打電話,對象往往是縣里、甚至市里某些要害部門的實權人物。
他費盡心機地運作,甚至不惜代價地“投資”,只為在某個領導心中留下一個名字。
他對王教授這樣“空談理論”、“不諳世事”的學者,骨子里是帶著輕蔑的。
他卻沒有料到被他輕蔑的王教授背景驚人,那座看似不起眼的老房子里藏著的能量,足以讓他在最關鍵的梯子前絆倒——那才是他惹不起且必須巴結的人!
當他知道后,其實早已得罪。
當林維泉終于后知后覺地嗅到王教授背后隱約透出的那座山巒的影子時。
他的驚懼和懊悔一定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
可惜,木已成舟。
那份刻意或不經(jīng)意的怠慢、輕視,早已隨著日常的呼吸吐納,深深烙印在了一個敏感學者的記憶中。
無形的裂隙已經(jīng)產(chǎn)生,用再多的補救都如同紙糊的堤壩,擋不住人心的天平早已傾斜。
再回想自己呢?
江昭陽看著窗玻璃上映出自己模糊的人影。
他精力和心思投入這個項目,源自那份深入骨髓的激憤和對歷史責任的直覺。
對待王傳宗教授,他始終抱持的是對一個真誠付出、學識淵博、在為鳳凰山那段黑暗歷史奔走的學者的尊重!
那是樸素的尊重,基于對歷史和事實本身的敬畏,基于對老人身上那份近乎固執(zhí)的學術尊嚴的認可。
他沒有刻意去研究過老人背后有什么山,他的尊重僅僅投射在“王傳宗教授”這個人格和事業(yè)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