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娘繡活兒倒是很不錯,畢竟這毯子也是塊外來貨,便想著漿洗幾遍,再縫縫補補,能賣上多少錢算多少錢。
那也行吧,段知微去井里打了一桶兒水,潑到毯子上頭,再拿了個馬鬃的毛刷子開始漿洗起來。
前前后后漿洗了三遍,澡豆兒都不知道用了多少,黑水就著泡沫一遍遍流淌出來,終于上面精美的植物花卉刺繡和幾何圖案重新顯現(xiàn)了出來。
段大娘喜不自勝道“這織毯真不錯,再好好修補一番定然能賣上些好價錢?!本秃孟袢氯轮@破毯子誰要,非讓那胡商賠錢的人不是她。
“算了吧姑母,前廳還有活呢?!眱扇税芽椞喊岬疥柟庾愕目盏厣狭罆?,而后段知微拉著段大娘離開了。
織毯在后院平靜的躺了會兒,而后自己立了起來,瘋狂甩掉身上的水花,驚飛了附近的鳥兒。
而后它又躺了回去。
袁慎己自春節(jié)以來就一直住在官署里頭,一天都沒有回過袁府,他打定主意只要那群人在袁府住一日,他便不會回去,任憑袁府的老管家、仆婦一遍遍的來官署請他。
這日他剛自校場回來,正準備打桶熱水擦洗擦洗身子,老管家又顫顫巍巍過來找他,說是府上多了個貌美的年輕女郎。
“主君和娘子已經(jīng)拿了對方的庚帖,要跟都尉的合一合,然后”剩下的不必再多說了,男未婚女未嫁,合庚帖能做什么?
袁慎己冷笑一聲,手伸得倒是挺長,自己豈會被他們左右?當(dāng)下便重新配上明光甲要回府與之理論一番。
也只半月不見,袁府已然換了幅天地,門口的兩側(cè)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石獅被重新了一番,雖然上了蠟以后更加氣派,卻少了些傲霜的風(fēng)骨。
邁過連廊,花園里被種了各色花樹,正是寒冬臘月,大片鵝黃臘梅的清香撲鼻而來,卻徒惹他焦躁不安。
終于到了水榭,林氏正在低頭逢衣裳,見到他開心過來迎他:“大郎回來了?!?/p>
袁慎己毫不掩飾眼里的厭惡,往后推了兩步:“誰準許你們?nèi)萘魝€外人住在某的府???”
林氏站定不動望他:“外人?大郎不是一直在尋涼州城外、姑臧山腳救你的恩人嗎?我們替你尋來了。”
有人自水榭外輕輕走了進來,那人身著一身鵝黃素色夾襖,頭上只用一小枝紅柳當(dāng)簪子盤住頭發(fā),舉止優(yōu)雅,一臉期待且害羞地抬頭望他:“小恩無須介懷,只是涼州城外一別,小一年不見,妾身申屠月容,見過都尉?!?/p>
申屠、段、池,乃是涼州西平郡最大的三姓氏。
袁慎己憶起夢中的那位娘子,那日極大風(fēng)雪,她低頭解下袁慎己腰間的陌刀,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砍斷了兩棵小樹,艱難地把樹墊在他身下,而后牽起韁繩,在極大的風(fēng)雪中拖著他行走。
袁慎己只記得她那日便是穿了很厚實的黃色夾襖,頭上用一株紅柳非常隨意地盤上了一個小發(fā)髻。
邊走邊給自己加油打氣。
后來又尋了一個小小的洞穴,生了火,然后坐在一邊碎碎念,抱怨他好重好高,干脆直接丟了他算了。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只是到最后都沒有狠心扔掉他,還化了一捧雪水喂給他喝,邊喝邊向他討要黃金百兩作為救人的報酬。
而后又道:“不對啊,救命是大恩,瞅著你官職不低,那我要三完六千貫錢好了,買上一處宅邸,再加幾個仆人?!?/p>
袁慎己迷迷糊糊地聽她念叨,他想對她說聲對不起啊,確實是自己太重了,又想說三萬六千貫他暫時還給不起,能不能便宜一點,或者請她再多等一等,自己很快便去長安任職了,薪俸會高一點,一定能給她湊滿三萬六千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