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媛罵龔白桃罵得狠,自己眼睛卻也一片通紅,她真是不服氣,真的。
明明是母親生出來的孩子,卻那樣向著父親,那樣會體貼、會心疼父親,反過來還要責(zé)怪母親這里不好那里不對,為什么?
有些孩子在面對父親時,簡直像個盲從的奴才。
龔白桃靠著好友終于站住了腳,她用手指拭去淚珠,對崔文若說:“既然你不愿意隨我走,那從此以后,咱們之間的母女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p>
說到這兒,她自嘲般笑了下:“我忘了,咱們之間,哪里有什么母女情分?”
從來都是她在單方面付出,單方面努力,一廂情愿地想找到與女兒之間的癥結(jié)所在,其實(shí)哪有什么原因,真要有,恐怕也是因?yàn)樗悄锒皇堑?,如果她是爹崔肅是娘,崔文若的態(tài)度興許就會換上一換。
“你跟你娘姓龔,她姓崔,她哪里配做你女兒?”
鄒媛非常厭惡崔肅,在她看來,一個五歲的孩子不可能恨娘恨到這個地步,她在崔家雖只住了數(shù)日,卻能看出來崔文若對龔白桃毫無尊敬可言,甚至于這孩子把母親當(dāng)成一個不能被信任,卻能予取予求的仆人,這種傲慢不知是從何而來,要說沒人教,鄒媛不信。
崔文若那么親崔肅,說崔肅在這其中什么都沒做,可能嗎?
崔肅平白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但他真不知道女兒為何如此排斥妻子,龔氏嫁入崔家五年,上侍舅姑下恤仆從,但凡見過她的人,都認(rèn)為她是一等一的好,可女兒就是不喜歡。
崔肅也曾說過崔文若,可這孩子聽不進(jìn)去,他要是說多了她還煩得慌。
龔白桃再不想在崔家久待,她拿了和離書,鄒媛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兩人多余的東西一樣沒要,全程再沒跟崔文若說一句話,相攜離了崔家。
崔文若默默地看著龔白桃的背影,她走得可真干脆,連頭都不回,為什么呢?
崔家這樣不好,她才如此想要逃離?
一陣恍惚中,崔文若又在龔白桃的身上瞧見了凌見微,她們兩個人,有一種神奇的相似,得是多么狠心的母親,才能拋夫棄子,離開家庭?
為什么她的阿娘,都會離她而去,不再將她放在生命中的第一位?
龔白桃性子犟,但從來不鉆牛角尖,留不住的人就像手里的沙,越想抓緊越會失去,只是一時半會,她沒法徹底割舍,眼前還浮現(xiàn)出崔文若幼時的模樣。
“……阿媛,那個孩子,其實(shí)從剛出生時便不喜歡我了。”
鄒媛正在給她倒茶,聽到這話,手頭的動作一頓。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哪里對她不好呢?她為何總看不上我?”
鄒媛沉默一會,回答說:“有些人生來便是狼心狗肺。”
“剛才我好像有點(diǎn)明白了,她確實(shí)應(yīng)該喜歡崔肅勝過我,因?yàn)槲乙彩强看廾C才能活的,咱母女倆離了崔肅就什么都不是,崔肅比我厲害,她更喜歡崔肅,也是理所當(dāng)然?!?/p>
鄒媛沒應(yīng)聲,因?yàn)樗蚕肫鹱约罕黄壬聛淼哪莻€孩子,跟崔文若差不多大,但跟她也不怎么親。其中固然有她怨恨他的原因在里頭,可那孩子,對馮無昇是言聽計(jì)從,甚至有種討好在里頭,轉(zhuǎn)了身面對她這個親娘,又有種高高在上的架子。
孩子會在心里,給父母分出等級高低,地位低的那個就會被瞧不起。
龔白桃呵呵笑兩聲:“真好,做男人真好,我娘也不笨,卻不能繼承家業(yè),只能找個男人入贅。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女兒卻選擇她爹,不愿跟我。”
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此時她們都意識到,有某種東西正在自己心中破土發(fā)芽,這東西大逆不道,有違常理,卻是她們真正的渴望,蘊(yùn)含著無數(shù)的不甘與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