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見微說著說著,臉色愈發(fā)難看,“崔肅能出門能當官,能夜不歸宿,而我連走路時裙擺稍微揚得高了些都是失禮。我與他和離后,他再娶理所當然,我想再嫁就是水性楊花,你跟我說公平?你怎么敢跟一個女人要求公平?”
崔折霄反駁道:“崔肅能有今日之位,亦是十年苦讀——”
“是!讀書是很辛苦!當官也不一定就都是好事,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還對此耿耿于懷?這么苦這么累,你怎么還想著要我手里的亨通書局?我不是也給你吃給你穿給你住了?你還有什么不滿?”
凌見微冷笑:“我告訴你,你已經(jīng)很幸運了,假如你是女孩,你以為你還能活著被找回來?就算找了回來,你還能像今日這樣,堂堂正正當你的大少爺?你若是女孩,早被賣進了那腌臜地方,早就活不成了!哪怕是能回來,你以為她能像你一樣不被人指指點點?”
“因為你是男孩,所以旁人說我狠心,他們羨慕你如今有這等富貴,就連你面容有損都算不上缺陷,你要是個女孩,滿天飛的流言就足以把你逼死!你還跟我要公平?我自己的人生都沒被公平對待過!”
字字句句,盡是有感而發(fā),亨通書局開遍全國,所錄用的人也大多是女子,與平民女子接觸越多,凌見微就見識到了越多的不平等,很多時候迫害與危險來得毫無道理,歸根究底,因為她們是女人。
崔折霄被凌見微吼得懵住,他想辯解說這一切與自己無關,因為他根本不是女孩,凌見微所遭受的不公,也并非由他導致,為什么要將怒火發(fā)泄到他身上?
凌見微毫不意外崔折霄的反應,別說是十三歲的崔折霄,崔肅活了多大,她親爹親哥哥又活了多大,他們不也完全不能理解?凌見微要求與兩位兄長平分家產時,凌老大人差點以為她瘋了。
最后雖說如愿以償,但一家人再也不復從前和諧,之所以還捆綁在一起,是因了了所帶來的利益。
凌見微分走的是自己應得的三分之一,可凌家兩位奶奶不這么認為,凌家的子侄們也不這么認為,因為女人不與兄弟爭奪家產,是大眾默許的規(guī)則。
一旦有某一個女人成功,就會有無數(shù)個女人相繼效仿,到時利益受到侵害的是全部男人,他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崔折霄沒有從凌見微這里討得一點好處,甚至連愧疚都沒有,有些人欲壑難填,得到再多都嫌少。
之后幾日,凌見微與崔折霄都當作無事發(fā)生,誰也沒有再提,龔白桃與鄒媛暫時住在凌見微名下的一間宅子里跟著老掌柜學習,毛家被抄這一天,凌見微特意差人告知龔白桃,于是鄒媛拉著龔白桃去看熱鬧。
馮無昇的丑事昭告天下后,馮家同樣被抄了個干凈,再加上之前的吳家,國庫因此豐盈不少。
毛旌被拖出宅邸,他連連喊冤,那副可憐的模樣在龔白桃看來只剩丑惡,毛旌也瞧見了人群中的龔白桃,許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他直接伸手一指,喊:“那是我女兒!我親生的女兒!不是要滅九族嗎?她也在內!別讓她跑了!”
鄒媛來時往兜里揣了好幾塊石頭,見毛旌狠毒至此,抄起一塊就砸了過去,正中毛旌腦門,砸的他鮮血直流。
她往龔白桃手里也塞了塊:“大好的機會你愣著干什么,不出這口惡氣你今晚睡得著嗎?”
龔白桃早知這男人是什么德性,遂用力一丟!
毛旌慘叫連連,他干了什么,在抄家是便有人敲鑼打鼓走街串巷的幫忙宣傳,這會兒毛府外圍滿了老百姓,爛白菜葉子臭雞蛋不停往他身上招呼,見他這般凄慘,那負責抄家的官員笑了笑:“我真沒瞧見你這樣的親爹,自己死到臨頭,還要拖親生女兒下水。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陛下臥床,太子監(jiān)國,夷滅九族,只算名字在族譜上的,你們毛家,女兒名字寫族譜上了?”
那當然沒有,龔白桃姓龔不姓毛,本朝向來奉行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生來就是外人,把她們寫到族譜上像什么話?
不僅女兒不寫,兒媳跟孫女也不寫,所以這夷滅九族,跟家中女眷關系不大。
鄒媛忍不住笑了:“太子殿下可真有趣,你看毛旌那臉,多好笑?!?/p>
毛旌受不住這刺激,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叫人砸了滿頭滿臉的臟東西。
不過女眷們雖不會被砍頭被流放,但需要做工贖罪,至于如何分配,要看她們的品行才能,以及是否因抄家滅族一事對太子懷恨在心。
由于馮毛兩家抄家之事過于熱鬧,接連而出的大新聞令京城百姓們吃瓜吃得不亦樂乎,所以除了崔文若外,沒人注意崔折霄染病一事。
在她記憶中,崔折霄身體一直很好,哪怕在崔家受盡屈辱,也沒生過幾次大病,這怎么就病得起不了身?
龔白桃跟崔肅和離后,崔肅不愿再娶,老太太這回再拿上吊來威脅他不好使了,東跨院沒了女主人,崔肅又早出晚歸,只崔文若一個主子,她在行動上獲得了巨大的自由。
以前龔白桃在,會管著她,不讓她隨心所欲闖出禍事,龔白桃一走,崔文若便迫不及待與崔折霄聯(lián)系。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崔折霄惦記,那除了崔文若外沒有旁人。
了了也曾做過他妹妹,可崔折霄對她只有深深的妒忌與仇恨,她像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橫亙在他面前,他視了了為敵人,忌憚著、恐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