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這么說當然只是戲言,王昌齡今日登門來訪,主要目的自然還是拜訪張說,也算是省試前的干謁。
眼下的張說固然已經(jīng)不再是執(zhí)政的宰相,但仍然在士林中頗具影響力,尤其還保留了尚書右丞相和集賢學士的官職,他的個人喜好仍然能夠決定相當一部分士子的命運。
朝堂中張說的那些政敵們,或許會將張說本人與其親屬、親信們列作打擊的目標。可如果張說欣賞誰他們就打擊誰,那無疑就成了瘋狗一般,已經(jīng)不再是打擊對手,而是給自己樹敵了。
張岱有沒有在家里稱贊過王昌齡的詩,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但王昌齡的確已經(jīng)是才名不小了。
尤其他開元十二年游歷河隴期間,創(chuàng)作出了一系列的邊塞詩,諸如流傳后世的《出塞》《從軍行》等名篇,“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等名句,也都令其才名大燥。
聽王翰說王昌齡也要和自己同期應舉,張岱自是不免感覺有點壓力,這可是真正的大神級人物,自己一個西貝貨與這樣的人物同場競技,緊張是難免的。
不過他心里還有一點疑惑,忍不住望著王昌齡詢問道:“少伯兄既于京兆府取解,憑此才志,竟然未得解頭?我觀京兆裴司案也是識鑒分明、取舍公允之類啊。”
雖然最終的京兆府解頭成了張岱,但是那個原本的解頭杜孟寅也并沒有什么才名彰顯,日前張岱還特意尋到其人今年應試的雜文來看,發(fā)現(xiàn)也只是中庸之作。
王昌齡既然與之同場取解,勝過其人想是不難啊。如果王昌齡是今年的京兆府解頭,自己這里再開大掛奪了王昌齡的解頭,那不更爽?
結果自己這里花費了這么大的力氣,最終卻只是奪了一個查無此人的杜孟寅的功名,都浪費使用的那些名篇了!
老實說就張岱惡補這幾個月的時間,放到現(xiàn)在來說哪怕不抄古人名篇,自覺得勝過杜孟寅都不算多難的事情。
王昌齡聽到這問題后不免便面露些許尷尬與失落,一旁的王翰則嘆息道:“京兆府天下首府,士人莫不以于此取解為榮,可謂人欲交雜、良莠不齊。
若無權勢幫襯,欲得公允取斷自是奢望。況少伯才雖卓異,卻難納窠臼,此度能得取解已是僥幸,安敢再望案首。譬如祖三舊年為寧王奪志……”
“這是什么情況?”
張岱聽到這話便是一愣,他心里正自不解何以得罪寧王,聽到與其有關的事情便忍不住追問道。
“學士戲言,愧不敢當。當年應試所擬本就有偏,未能得參狀頭也有緣故,何謂尊者奪志?。 ?/p>
祖詠聞言后便擺手嘆息道,而王翰卻又冷笑起來:“縱然祖三不得取首,杜綰亦名實不符,因幸名王竊得功名,今其同類為六郎制裁,不亦快哉?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當世縱有權勢攪鬧,公道自有后人伸張!”
講到這里,他又指了指送給張岱那文卷并笑語道:“譬如這文選,直將杜綰應試雜文黜落不納,是其不足為法也!”
張岱聽到這里,算是依稀明白了。他之前挑選雜文時,所見開元十二年狀元所擬確是中庸且近下乘之作,故而沒有選入文集中。
不過當時只是文選高低,當中的隱情他卻不怎么清楚,他爺爺那會兒正伴駕在汝州泡溫泉,自然也沒人跟他講述。其實不只是狀元杜綰的詩賦他沒選,祖詠的也一樣沒選,因為并不符合體裁的規(guī)定。
得知這些事情后他總算是想通了,原來寧王對自己的不滿源自這里,大概認為他們沒完沒了的糾結這一樁故事,乃至于數(shù)年后還要作詩嘲之。
不過寧王誤會沒誤會都且罷了,反正現(xiàn)在其人對張岱是絕對沒有什么好感的。畢竟張岱堂而皇之的給皇帝上眼藥,搞得皇帝又對他們父子暗示敲打一番,這仇一時半會兒消不了。
王昌齡登門干謁,自然也攜帶了自己的行卷。張岱討來看了一看,發(fā)現(xiàn)其中也包含著其人的那些詩文名作,另有一部分應試的雜文。
怎么說呢,的確就像是王翰所評價的那般,王昌齡固是才情卓然,可是一旦限以規(guī)矩,則就靈氣頓失。
他的那些邊塞詩才華橫溢、誦來豪壯,但是應制的詩賦念起來卻只是工整,通篇匠氣,遠不如平常的詩作那么驚艷。
這其實也是大部分詩人的通病,所以歷史上流傳下來的應制詩佳作甚少。哪怕是王維、王昌齡等的好評度。裝逼打臉雖然俗套,但卻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套路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