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的話語,一字一句,精準(zhǔn)地敲打在嬴政內(nèi)心深處最沉重的那根弦上,道盡了這位開國帝王無人能解的無奈與孤獨。
暴政?
若無這鐵與血的淬煉,若無這嚴(yán)刑峻法的冰冷框架,這剛剛拼湊起來,名為大秦的龐然大物,恐怕早在六國舊貴族的反撲和底層積怨的怒火中分崩離析,化為齏粉。
讓天下黔首休養(yǎng)生息?
在那人心浮動,危機四伏的帝國初期,那無異于給蟄伏的六國余孽遞上磨刀石,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積蓄力量,掀起新一輪的血雨腥風(fēng)!
如今是秦元年四十九年,距離嬴政橫掃六合,一統(tǒng)天下已過去整整十年。
這十年,是帝國用鐵腕強行縫合傷口的十年。
無數(shù)六國遺民倒在了嚴(yán)苛的秦律刑場上,更多的人則如螻蟻般消逝在修筑萬里長城和貫通南北秦直道的無盡勞役之中。
十年!
在這個人生七十古來稀,平均壽命不過三四十載的時代,那些曾在戰(zhàn)國烽煙中拼殺過的六國老兵,他們的血性,他們的仇恨,也終于隨著生命的流逝,被時光漸漸掩埋了大半。
趙凌看著父親深邃的眼眸,語氣帶著一種承前啟后的鄭重:“父皇,朕今日能施以仁政,讓黔首稍得喘息,其根基全賴父皇您之前十年如一日,以嚴(yán)苛鐵腕鑄造的帝國框架和對反抗力量的無情鎮(zhèn)壓?!?/p>
他直接點明了殘酷的現(xiàn)實。
沒有嬴政的“暴”,就沒有他趙凌施展“仁”的空間。
嬴政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蹙。這話聽著怎么如此刺耳?
趙凌敏銳地捕捉到父親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立刻話鋒一轉(zhuǎn),笑容里帶著安撫和清晰的邏輯:“父皇您莫要誤會。朕的意思是,時至今日,天下黔首在嚴(yán)苛秦律,無休止的勞役和連年征戰(zhàn)的壓榨下,早已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瀕臨斷裂。若朕繼位后,仍延續(xù)父皇您那套鐵血手段,繼續(xù)施以重壓……”
趙凌眼皮輕抬,做了一個繃斷的手勢,“父皇您強行縫合起這龐大帝國的線,恐怕會因用力過猛而徹底崩斷!屆時,民變四起,帝國根基動搖,可能短短兩三世便覆滅?!?/p>
趙凌見嬴政還認(rèn)真聽著,隨后笑道:“而朕繼位后,反其道而行之,施以仁政。減輕賦役,開設(shè)醫(yī)館學(xué)舍,讓黔首們能喘口氣,能看到一絲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