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學和把張叫花安排在講臺底下,但是管得住張叫花的身體,卻管不住他的腦袋。許學和在講臺上講天高云淡,大雁南飛,張叫花卻在臺下想著“庚酉旺方皆吉利,大江流入不尋常,流寅甲出公郎,流破庚申定逃亡”。
這是那天石清旺向張叫花說起的二十四山,石清旺只說了一遍,張叫花就記了下來。這種記憶力要是讓別人知道,肯定會驚呼神童。但是對于張叫花來說,這實在太過平常。羅永明借給他的那些書,張叫花只看了一遍,就全部記了下來,就好像把那些書拍了照片存在腦海里一樣。這就是梅山水師的厲害。對于普通人看起來非常難的事情,在他們這里,卻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許學和見張叫花上課的時候目不斜視,還以為他在用心聽講,自己的計謀起了作用。卻沒有想到張叫花想的東西壓根與上課的內(nèi)容無關(guān)。就算是在夢里,張叫花也沒有見過真正的二十四掃山犬。就連老道士師父也只是聽說過二十四掃山犬的事情。似乎只有祖師爺曾經(jīng)做到過。所以,二十四掃山犬究竟是什么樣子,張叫花也只能夠去猜測。當然他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雖然他擁有四十多只趕山狗,在梅山中,也算是氣勢宏大,將梅山的野獸趕得滿天飛。但是,趕山狗之間似乎總少了一點什么。氣勢很大,卻總是缺乏那種壓倒一切的威勢。
張叫花坐在教室里,心里卻已經(jīng)到了九霄云天。放學了,起身就回家去了,壓根連布置了什么作業(yè)都不知道。
第二天,許學和就發(fā)現(xiàn)張叫花壓根就沒有做作業(yè)。于是把張叫花叫到了辦公室里。
“張教化同學,班上所有的同學都交了作業(yè),為什么你沒有交?”許學和問道。
“班上就我一個能夠打一百分。馬校長說,打一百分就可以不交作業(yè)了?!睆埥谢ㄓ袘{有據(jù)地說道。馬立松還真的說過這話。
“那好,下一次你要是沒打到一百分,就要交作業(yè)了?!痹S學和已經(jīng)打算下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讓張叫花打一百分。
“馬校長說,語文課打九十分以上就可以了?!睆埥谢ㄗ叩介T口,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回頭向許學和說道。
許學和真想跑到馬立松辦公室去跟馬立松來個真人pk,作為一個校長,怎么能夠說這么多不負責任的話呢?
離開梅子坳已經(jīng)一個多月的張文榮、張加根、張漢高三個第一次背井離鄉(xiāng),一開始大城市的繁華將他們?nèi)齻€沖擊得云里霧里。來到廣東之后,很順利的入了廠。一開始掛著一個廠牌每天按時上班,讓他們感覺到一種新奇,自己也能夠像吃國家糧的城里人一樣上班,這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但是一個月過去,他們慢慢發(fā)現(xiàn)廣東不是天堂。每天流水線上有做不完的活,勞動量對于他們這些每天站幾個鐘頭樁功的人來說,倒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每天一成不變的重復勞動,遠比割豬草要枯燥得多。
“榮哥,我想家了,你有沒有想?”張加根眼淚汪汪地說道。
“沒出息。你想讓叫花瞧不起么?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子都能夠獨自一個人守住園藝場那么大的事業(yè)。我們這么大的人要是干不出一個名堂來,好意思回梅子坳么?”張文榮反問道。其實在這個坎上,初次出來的人誰不想家。每次夢里回到了家里,聽到父母在喊,還以為一爬起來就到了家里呢。誰知道一睜開眼睛,卻是這個變得有些冰冷的地方。廣東雖然天氣不冷,但是這里的人比梅子坳的鄉(xiāng)親要冷得多。
張漢高用手抹了一把臉,不讓張文榮與張加根看到他眼眶里閃爍的淚水。
“別躲了,大家都一樣。誰不想家?但是,要有出息??!我就不信我們會比別人差!兄弟們,一定要爭氣??!”張文榮攀著張加根與張漢高的肩膀,大聲喊道。
“爭氣啊!”張漢高與張加根也大聲喊道。
這么大的城市,任何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大家只有抱團取暖,才能夠在這個鋼筋水泥砌成的冰冷城市里更好的活著。
許學和好不容易從校長那里爭取到了油印紙與試卷紙?;ㄙM了半天的時間,工工整整刻出一套單元測驗試卷出來。這對于梅子坳小學來說,簡直就是非常奢侈的東西。要是馬立松知道這家伙搞這么大的陣場只是為了讓張叫花做作業(yè),馬立松會分分鐘教會許學和做人。這些油印紙與試卷紙,那都是攢了給畢業(yè)班的學生的。這個年代,小升初依然還是一道關(guān)口。梅子坳小學最后能夠去讀初中的,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十。為了讓梅子坳的屁孩們多幾個去讀初中的,馬立松每年都要組織六年級的老師給學生補課。沒有一分錢的補課費,連復印紙與油墨以及白紙都是好不容易攢出來的。
給許學和一張復印紙與一刀紙,馬立松有些肉痛,但是老師積極性這么高,也不能打消。
為了難住張叫花,許學和也是拼了,專出難一點的題目。完全沒有去考慮張叫花之外的一些屁孩們。
好在農(nóng)村的孩子在面對考試壓力方面,承壓能力極其之高,因為沒有哪家會很在意崽女的成績。因為沒考好,棍棒相加的情況在梅子坳還沒有先例。所以,屁孩們也不用為一堂難得出奇的考試跳腳。反而相互比較,我有多少道題沒做起,你的試卷上還空著多少,某某某干脆交了白卷。不僅沒有哭泣,反而大家樂成一團。
城里來的許學和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簡直就不是同一個地球嘛。當年沒考到九十分,挨的那頓揍白挨了??!最讓許學和無語的是,他竟然沒有難住張叫花。任何略微有點人性的人來閱卷,也該給張叫花的試卷打個高分。許學和只能給張叫花打了一個會令他喪權(quán)辱國的分數(shù)。刻試卷刻到手麻的苦完全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