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泉說道:“你接下來只管北游,我會死死盯住那座京觀城,高承只要再敢露頭,這一次就絕不是要他折損百年修為了。放心,鬼蜮谷和骸骨灘,高承想要悄然出入,極難,接下來披麻宗的護(hù)山大陣會一直處于半開狀態(tài),高承除了舍得丟掉半條命,至少跌回元嬰境,你就沒有半點危險,大搖大擺走出骸骨灘都無妨?!?/p>
陳平安稍稍松了口氣。
竺泉笑道:“我若是你,就站在骸骨灘和鬼蜮谷接壤的牌坊樓那邊,在那邊對高承罵個三天三夜,只要他一露頭,你就仗著咱們木衣山的那尊祖山神靈逃唄,高承一走,你就冒頭,來來回回的,氣死高承,豈不痛快?反正花錢的,也是我們披麻宗,何況我們披麻宗也樂得花這筆錢。”
陳平安說道:“我還是乘坐一艘仙家渡船繞出骸骨灘吧,出了骸骨灘幾千里后,我再下船游歷?!?/p>
竺泉瞪眼道:“你連姜尚真都不如???換成是他,吃了這么個大虧,他對付那高承,肯定比我還要過分,這家伙別的不說,惡心人的本事,是這個?!?/p>
竺泉伸出大拇指,“當(dāng)年一座宗門與他結(jié)了大仇,結(jié)果被他堵了十年,害得所有地仙以下修士都不敢單獨下山游歷,姜尚真在最后臨走之前,又送了一份大禮,他在山腳四周,一夜之間樹起了七八塊寫滿臟話的碑文,胡編亂造,將所有宗門老祖和地仙修士,無論男女都給編排了一通艷史。內(nèi)容極其污穢下作,倒是還有幾分文采,至今山上還流傳著那些艷情小本子。”
陳平安無奈道:“我干嘛跟姜尚真比這些?!?/p>
竺泉想了想,“也對。什么都莫學(xué)這色胚才好?!?/p>
陳平安如釋重負(fù)。
跟這位女子宗主打交道,比跟人捉對廝殺、打生打死還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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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外,一位青衫仗劍的白骨鬼物,站在兩塊石碑旁,沒有走入桃林。
一位身披寬大袈裟的瘦弱老僧出現(xiàn)在它眼前。
正是白籠城城主蒲禳的白骨鬼物,嗓音沙啞道:“終于敢出來見我了?”
老僧雙手合十,默然無聲。
蒲禳按住劍柄,整把劍頓時劍氣彌漫,如霧籠罩蒲禳,轉(zhuǎn)瞬之后。
蒲禳依舊青衫仗劍,但不再是那副骨架,而是一位……英氣勃發(fā)的女子。
她緩緩道:“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我再不懂佛法,如何會不知曉這些。我知道,是我耽誤了你破除最后一障,怪我。這么多年,我故意以白骨行走鬼蜮谷,便是要你心懷愧疚!”
曾經(jīng)生是如此明爽,如今死后為鬼,仍是這般果決。
遙想當(dāng)年初見,一位年輕僧人云游四方,偶見一位鄉(xiāng)野少女在那田間勞作,一手持秧,一手擦汗。
陽光下,明明不算太好看的少女不但動人,還晃了晃年輕僧人心中的不動佛法。
如夢如幻,如露亦如電。
此刻老僧視線低斂,始終雙手合十,輕聲道:“蒲施主無需如此自責(zé),是貧僧自己心魔作祟。蒲施主只需潛心大道,可證長生不朽。”
蒲禳慘然笑道:“從來都是這樣。”
她就此轉(zhuǎn)身離去。
老僧佛唱一聲,亦是轉(zhuǎn)身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