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粟笑道:“只因為桂花色黃如金,花小如粟,便有此別名了?!?/p>
陸沉再次撫掌贊嘆道:“學到了,學到了,天下學問無涯,真是活到老學到老?!?/p>
桂夫人實在受不了這個陸掌教的胡說八道,直接與弟子說道:“這個陸掌教,就是青冥天下的白玉京陸沉。他豈會不知‘金粟’是桂花別名?!?/p>
金粟大驚失色,趕緊起身,施了個萬福,顫聲道:“桂花島金粟,見過陸掌教。”
陸沉翻了個白眼。
這就無趣了。
讀未見之書,如遇良友。見已讀之書,如逢故人。
桂夫人此舉,大煞風景,就像幫著金粟姑娘,將剛開始翻閱的一本才子佳人書,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看到了那千篇一律的花好月圓人長壽。
陸沉抬起一只手掌,輕輕搖晃,笑嘻嘻道:“金粟姑娘以后這個看人下菜碟的脾氣,得改改,不然只會讓金粟姑娘白白溜走許多本可以牢牢抓在手心的機緣。當然了,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嘛,自然是師之惰了。桂夫人也要在術法傳承之外,好好在弟子道心一事上雕琢璞玉。”
“若說世情皆如此,我不過是隨波逐流,便一定對嗎?一定好嗎?貧道看來卻是未必。”
“只是話說回來,此間真正得失,誰又敢蓋棺定論。就不能是金粟與天下人都對了,唯獨是貧道錯了?”
陸沉絮絮叨叨,站起身,身形一閃而逝,就此離開桂花島。
只是桌上留下了一本金玉材質的道書,泛著紫青道氣。
一步縮地跨海,陸沉驟然間停步,一個踉蹌前沖,差點摔了個狗吃屎,抬手扶了扶頭頂?shù)拦冢谄鹉_尖,伸長脖子瞥了眼腳下山河,“差點走錯門?!?/p>
原來文廟那邊,只給了陸掌教登陸兩個大洲的份額,然后就要將白玉京三掌教禮送出境了。
不過等到陸沉下次重返浩然天下,倒是再沒有類似約束,畢竟送出了一座瑤光福地,是有那實打實功勞傍身的人了。
陸沉站在云海之上,腳下就是海陸接壤處,打了一套天橋把式的拳路,兩只噼里啪啦作響的道袍袖子,勉強能算是那行云流水,驀然一個金雞獨立,雙指掐訣,滿口胡謅了一通咒語道訣,轉瞬間就來到了寶瓶洲的老龍城上空,可惜那片當年親手造就出來的云海已經(jīng)沒了,一個側身的凌空翻滾,雙腳落定時,陸沉已經(jīng)便來到了云霞山地界,彎曲手指,輕輕一敲頭頂?shù)拦?,施展了障眼法?/p>
陸沉既沒有去找那云霞山的當代女子祖師,也沒有去綠檜峰找蔡金簡,買賣一事,又不著急。
陸沉掃了一眼風景秀麗的云霞群峰,最終視線落在了耕云峰那邊,大片云海中,一座山頭突兀而出如海上孤島,有個身穿那件老舊“彩鸞”法袍的地仙男子,坐在白玉欄桿上獨自飲酒,視線呆呆望向某處,久久不能轉移,光棍漢喝悶酒,喝來喝去,還不是喝那女子眉眼、言語。
黃鐘侯皺了皺眉頭,又來了個不好好按規(guī)矩走山門的訪客?
真當云霞山是個誰都能來、誰都能走的地方了?
上次是個自稱落魄山陳平安的青衫客,這次換成了個不知根腳的道士。
原來在黃鐘侯視野中,有個看不出道脈法統(tǒng)的年輕道士,在那云海之上,遠遠繞過耕云峰,一掠遠去,也不是那種筆直一線的御風,而是大步前行、雙袖晃蕩的那種,只不過御風同時,不忘左右打量幾眼,便顯得賊眉鼠眼居心不良了。
黃鐘侯便站起身,收起酒壺,施展一門耕云峰獨門秘術遁法,身形瞬間如云霧沒入白色云海中,悄悄尾隨而去。
只聽那年輕容貌的外鄉(xiāng)道士,念念有詞,什么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什么煙霞萬千,金丹一粒,天青月白,山高風快,無限云水好生涯。
然后只見那道士到了一處名為扶鬢峰的山頭,開始從半山腰處攀援崖壁而上,身輕舉形,倒是有幾分飄然道氣,身姿矯健若山中猿猴。黃鐘侯始終隱匿身形,要看看這個鬼祟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