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黃幔經(jīng)常調(diào)侃,不去當個皇后娘娘,真是可惜了。
世間男子,年少不知腴之一字妙,視線只在美人臉上轉(zhuǎn),白白錯過好多風韻。
要說皮囊出彩,作為男子的仙人黃幔,其實半點不輸婦人宮艷。
才子佳人小說中的男子,好像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非是那面如傅粉,劍眉入鬢,玉樹臨風……
見那白衣少年又開始作妖,御風途中,前方出現(xiàn)一座厚重云海,只見那只大白鵝,身形翻轉(zhuǎn),整個人旋轉(zhuǎn)向前,雙手大袖朝前方一晃蕩,隨便撥開一層云海。
溪蠻聚音成線道:“跟這家伙待在一起,實在煎熬,真不知道陳平安怎么受得了這種學生?!?/p>
宮艷以心聲笑道:“先前聽納蘭宗主提起過那位年輕隱官,評價有趣,說陳平安就是一肚子壞水的悶葫蘆,平時看著是個沉默寡言的,其實滿腦子都在算計人心,不過大體上,還是個好說話的,前提是不去招惹他。有這么個先生,若是再找個不愛說話的,豈不是相對無言,要說我啊,還真得找崔東山這種跳脫活潑的,調(diào)和先生學生間各有特點的暮氣與朝氣?!?/p>
李拔突然插話說道:“你們都看錯了,恰恰相反,真正有朝氣的,是那個看似不多話的年輕隱官,稱得上道心幽深、暮氣沉沉的,其實是這個玩世不恭的崔宗主,前者看待世道,總能保持一種樂觀的態(tài)度,后者卻是徹頭徹尾的悲觀,雙方互為極端?!?/p>
黃幔笑言一句,附和道:“李拔看人還是很準的?!?/p>
一行人穿過云海,云間道路兩邊如積雪成高墻。
崔東山瞥了眼那個跟在最后邊的少年,被王朱賜名王瓊琚,字玉沙,道號“寒酥”,總之除了姓氏,此外都與“雪”有關(guān)。
在隊伍里邊,王瓊琚毫無存在感,被王朱拿來當苦力用,肩扛手提,大小包裹。
少年額頭微微隆起,剛剛煉形,在昔年驪珠洞天的五份機緣當中,不談各自下場如何,只說境界高低一事,實屬這條當年主動投靠泥瓶巷宋集薪和稚圭的“四腳蛇”,最上不得臺面,至今才是個洞府境,這得是多吃不飽飯,才淪落到這般田地?唯一可以說道說道的,就是王瓊琚背著的那只大紫皮葫蘆了,古篆“捉放”二字。
崔東山收回視線,開始絮絮叨叨,“阿嫵姐姐,真不打算去雨龍宗那邊落腳?你反正跟納蘭宗主是老相識了,有這一層私誼關(guān)系在,撈個首席客卿當當,不費吹灰之力?!?/p>
“當個天不管地不管一宗之主都不管的散淡人,白拿薪水不出力,豈不逍遙自在?這等好事,連我都要羨慕不已。小弟覺得那個性格柔弱的云簽仙子,見著了阿嫵姐姐,只會歡迎至極,既然云簽之前都愿意主動卸任宗主,跑去當個名不副實的掌律了,想必對姐姐的到來,別說是首席客卿,有一就有二,估計再次退位讓賢,讓阿嫵姐姐來當那宗門掌律都不難。對了,真有這么一天,還勞煩阿嫵姐姐當個月老,就說我愿意當雨龍宗的首席客卿,薪水一事,好說,意思意思就成?!?/p>
“再說了,雨龍宗比起東海水府,或是寶瓶洲大驪陪都,藩王宋睦的府邸,離著扶搖洲都要近很多啊,眼下姐姐的宗門,混得可不算太好,況且按照文廟規(guī)矩,若是接下來百年之內(nèi),始終沒有一位新的玉璞境修士出現(xiàn),那可就要丟掉宗字頭了。阿嫵姐姐當真忍心看著師門就此家道中落,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去了雨龍宗,晚輩們在扶搖洲那邊碰到了事情,姐姐只要御風快些,都不用耗費那邊攢下的香火情,自己就能把事情擺平了,所以要看來,當雨龍宗掌律祖師,護道舊師門,與小弟這個首席客卿一起坐在祖師堂里邊旁聽議事,同時幫著雨龍宗與咱們青萍劍宗結(jié)盟,一舉三得,傻子才不做呢!”
宮艷腹誹不已,這家伙是自己肚里的蛔蟲嘛,怎么啥都一清二楚。
白衣少年唉了一聲,眼神哀怨道:“這個比喻就不妥當了,蛔蟲多惡心,小弟我是阿嫵姐姐的貼身小棉襖還差不多?!?/p>
黃幔嗤笑一聲,這個比喻恐怕更惡心人吧。
宮艷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她也是個膽大潑辣的,說幾句葷話算什么,在扶搖洲那邊,宮艷就曾以“尤物”著稱山上,不曾想竟然敵不過個“少年”。
崔東山笑嘻嘻道:“哪天我讓朱老廚子,大風兄弟,周首席和米首席,他們幾個湊一堆,陪著阿嫵姐姐閑聊,那才得勁呢?!?/p>
崔東山很快補上一句,信誓旦旦道:“保證有葷要葷有素有素,要雅有雅要俗有俗!”
王朱神色淡漠道:“崔宗主,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崔東山抬起手掌遮擋在額頭處,眺望遠方,笑道:“馬上就到了,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談事情?!?/p>
王朱順著崔東山的視線,看到了一條青色蒼蒼的蜿蜒山脈,如青蛇逶迤大地之上,她想了想,對這條位于桐葉洲西海岸、南北走向的龍脈,有點記憶,只可惜當年為了給那條改道大瀆讓路,被大瀆龍君下令開鑿出一條水道,硬生生斷掉了完整的陸地龍氣,導致桐葉洲整個西海岸再無出現(xiàn)鼎盛強國,多是成為大王朝的藩屬。
人言蛟擘開,或曰雷劈斷。
崔東山歉意笑道:“招待不周,只能找個就近地兒,請諸位吃頓素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