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腦袋,忍住笑,道:“難為你了。”
既然它至今尚未煉形,就可以不用視為道友了。
它咧咧嘴,晃了晃尾巴。
以前那個小黑炭在小鎮(zhèn)學塾混日子,每天放學,就是她心情最好的時候,
身邊跟著個身為騎龍巷右護法的黑衣小姑娘,還有一條夾著尾巴走路的騎龍巷左護法。
裴錢走路喜歡大搖大擺,穿街過巷,只要附近沒有外人,經(jīng)常喜歡大聲嚷嚷。
“走路囂張,敵人心慌!誰敢擋道,一棍打走,若是朋友,相逢投緣,宰了土狗,我吃肉來你喝湯!”
押韻是挺押韻的,就是半點不照顧那條土狗的感受。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的慘淡歲月,有苦說不出。
就算早就能夠開口言語了,它也打死不說。一開口,還了得?!被裴錢知道了,它都懷疑會不會被裴錢吊起來打。
當年裴錢每次教訓周米粒,就是那句口頭禪,“小米粒啊,咱們做人可不能太左護法,尾巴翹上天,是要栽大跟頭的。”
偶爾他們仨一起蹲在騎龍巷鋪子門口,曬太陽嗑瓜子,裴錢經(jīng)常掰扯她那險象環(huán)生又精彩紛呈的江湖履歷,和一些肯定無從考證的道理,比如“曉得么,我?guī)煾冈?jīng)與我說過一句至理名言,錢難掙屎難吃!這就叫話糙理不糙,咦,不對啊,左護法厲害啊,你竟敢是個例外,狗頭何在?!來來來,敬你是條漢子,領(lǐng)教我一套瘋魔劍法。”
虧得小米粒還算護著它,不然它真要離家出走了,別說騎龍巷,小鎮(zhèn)都不待。
陳平安笑問道:“有想好真名嗎?”
它低了低腦袋,意思是已經(jīng)有了真名。
陳平安站起身,略有遺憾,“那我就不幫忙取名了?!?/p>
準備離開黃湖山,陳平安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打算叫什么名字?”
它抬起一腳,在地上劃拉起來。
寫了兩個字,字跡還挺像那么回事。
韓盧。
陳平安點頭笑道:“確實是個好名字。”
沒有直接返回落魄山,陳平安先去了一趟遠幕峰,老廚子正在當木匠,手持圓木一段,瞇眼準備彈墨,腳邊是遍地刨出的木花。
見到了陳平安,老廚子笑道:“公子怎么來了。”
陳平安卷起袖子,微笑道:“不是閑逛,給你搭把手。”
白發(fā)童子急哄哄御風而至,一個前沖,在地上翻滾數(shù)圈再跳躍起身,站定,拍了拍身上塵土,“隱官老祖!我要與你老人家稟報一個重要情報,謝狗已經(jīng)悄悄離開處州地界了!”
陳平安冷笑道:“都是一個門派的了,你就這么講義氣?”
白發(fā)童子跺腳道:“這就是忠義難兩全啊,這不是么法子的事情嘛,忠義忠義,忠在前邊,義且靠后!”
朱斂點頭附和道:“有道理有道理,回頭把忠心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一手心寫鐵骨錚錚,一手背寫義薄云天,出門散步,可就威風八面了?!?/p>
白發(fā)童子埋怨道:“老廚子你說話咋個這么不中聽呢,怪腔怪調(diào)的,都不知道跟誰學的臭毛病。沒事多跟咱們隱官老祖學學怎么說話,如何做人啊。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倒好,盡整些有的沒的,每天待在如同芝蘭之室的隱官老祖身邊,耳濡目染的,結(jié)果半點真本事都沒學到?!?/p>
朱斂還是點頭道:“在理在理,你說得都對?!?/p>
但凡跟你拌嘴半句,就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