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誠沒有動筷子,就誰都沒有拿筷子。
林正誠拿起酒碗,一飲而盡,輕輕一磕桌面,除了寧吉只是喝了一口,陳平安和林守一都是一口悶完碗中酒。
林正誠沉默片刻,望向陳平安,笑道:“陳全和陳淑,生了個好兒子?!?/p>
小鎮(zhèn)泥瓶巷的那對夫婦,都姓陳,都是街坊鄰居公認的好人。
而他們的孩子,年復一年,熬到少年歲數(shù)后,終于遇到了一個外鄉(xiāng)同齡人的少女。
當時草鞋少年是這么介紹自己的,你好,我爹姓陳,我娘也姓陳,所以……我叫陳平安!
林守一沒有去看陳平安,只是給少年夾了一筷子菜,笑道:“寧吉,嘗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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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國境內(nèi),發(fā)源于裁玉山的野溪,兩岸都是杏花樹,花開如雪。這條野溪匯入青靈國首屈一指的大河,水運繁忙,官船往來多如麻,河內(nèi)流淌著的都是真金白銀。竹枝派是青靈國的第一仙府,與朝廷關(guān)系一向穩(wěn)固。
先前與水龍峰夏侯瓚夏侯劍仙同桌喝過一頓酒,作為竹枝派外門典客的陳舊,每月俸祿就從六顆雪花錢翻了一番。
好歹是個典客,芝麻官也是官,每年年底是有分紅的,不過得看竹枝派的經(jīng)營狀況。
陳舊喜歡夜釣,打窩很舍得下本錢,裁玉山這邊都喜歡調(diào)侃一句,咱們陳典客打個窩,整個野溪水面都能漲一寸。
這天夜里,白伯找到陳舊,老人看了一會兒外門典客的嫻熟遛魚,再將一條三十多斤的青魚丟入那只大魚簍,也不知是人遛魚還是魚遛人。
看過了熱鬧,老人這才開門見山道:“陳舊,我就不跟你彎來繞去了,建議你換個地方高就,因為這種事屬于裁玉山擅作主張,單方面毀約,所以竹枝派賬房那邊會給你一筆神仙錢,你明天早上去取錢,至于我這邊,就不用道別了?!?/p>
蹲在溪邊的陳舊滿臉錯愕,盯著老人瞧了半天,確定不是開玩笑之后,便急眼了,將魚竿丟在腳邊,起身說道:“白伯,這不合適吧,不過就是每個月多出六顆雪花錢的開銷,就要趕人啦?咱們裁玉山如此缺錢嗎,揭不開鍋了?沒事,大不了我吃點虧,走賬依舊按照每個月十二顆雪花錢的俸祿走賬,免得讓那位夏侯劍仙的面子上過不去,私底下我再將多出的六顆雪花錢,悉數(shù)歸還裁玉山就是了?!?/p>
老人笑容苦澀,搖搖頭,“跟這個沒關(guān)系。其中緣由,你不用知道,早點走,對你沒壞處?!?/p>
“白伯,你再這么不念情分,我可就真要撂下一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了??!”
陳舊說道:“說句不昧良心的實誠話,少了我這種年輕有為、還能任勞任怨的外門典客,可是你們竹枝派的損失!”
白泥笑道:“如此最好。以后悔青腸子了就以后說,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到時候我再厚著臉皮求你返回裁玉山?!?/p>
如果竹枝派過得去這道難關(guān),白泥確實很愿意讓這個外門典客回來裁玉山。只是世事無常,明天的陰晴,今天怎么說?
“碰到啥事了?是有那種當年竹枝派未能斬草除根、如今身份了不得的仇家,找上門了,叫囂著要滅門?”
陳舊小聲說道:“白伯,說句不吹牛的,如果是這么一檔子事,我可以出面斡旋一番,打架本事一般,講理一事,我擅長啊?!?/p>
白泥氣笑道:“胡說八道!”
你小子當是我們竹枝派是正陽山嗎?
說實話,老人真心不舍得趕陳舊走。
不光是他白泥,其實裁玉山的老匠人們,都喜歡這個能吹牛、喝得酒、做事還認真仔細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