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他白泥,其實裁玉山的老匠人們,都喜歡這個能吹牛、喝得酒、做事還認真仔細的年輕人。
每次夜釣有了魚獲,年輕人經(jīng)常系上圍裙下廚,邀請老人們在閑暇時一起喝個小酒,聽采石匠、采玉人們說些老掉牙的老故事。
陳舊斬釘截鐵道:“白伯,我今兒還真就把狠話撂在這里了,要是沒個能說服我的正當(dāng)理由,我可不走,辛辛苦苦為哪般,不就是還想著白伯引薦一番,在竹枝派撈個譜牒身份呢。”
白泥笑道:“怎么,真被他們說中了,是你小子窮歸窮,心氣卻高,覺得我們郭掌門尚無道侶,有想法?”
陳舊這次是真急眼了,“放他娘的臭屁,這幫家伙跟碎嘴老娘們似的亂嚼舌頭,回頭老子就讓他們把酒菜都給吐出來,還想著吃魚喝酒是吧,吃屎喝尿去……”
看著罵罵咧咧的年輕人,老人拍了拍陳舊的肩膀,說道:“聽句勸,走吧?!?/p>
陳舊默然,重新蹲在地上,撿起魚竿,撮餌掛鉤,拋竿入水。
老人坐在一旁,也不舍得與年輕人說什么重話,笑道:“不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覺得有機會郭掌門與結(jié)為道侶吧?”
陳舊無奈道:“就算郭掌門喜歡我,我都不喜歡她。”
老人笑道:“哦?心里邊有喜歡的姑娘了?”
陳舊咧嘴一笑,“有啊,而且就快娶過門了?!?/p>
老人點頭說道:“好事啊,到時候記得給我發(fā)喜帖,我肯定去喝喜酒,能不能坐主桌?”
前提是如果還有機會喝喜酒,老人就一定去。
陳舊笑道:“只要白伯敢坐主桌,我就沒意見。”
老人微笑道:“陳舊,你以后這個吹牛不打草稿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陳舊盯著水面的那根魚線,小聲問道:“白伯,你跟我透個底,說句實話,咱們竹枝派是不是遇到大-麻煩了?是正陽山那邊?”
白泥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是不好跟你說這個的,總之就是遇到了個過不去的坎,至于跟正陽山有沒有關(guān)系,你不用知道,心里有數(shù)就好了??傊阍琰c離開,置身事外,我不會害你?!?/p>
安安靜靜坐了一會兒,老人起身離開。
陳平安轉(zhuǎn)頭看了眼老人的背影,收回視線后,繼續(xù)釣魚。
兩百年前,郭惠風(fēng)親自與青靈國朝廷簽訂了一份山水契約,續(xù)租裁玉山,為期兩百年。剛好今年就要馬上到期。
作為竹枝派最大、也是唯一聚寶盆所在的裁玉山,肯定想著續(xù)約。
先前夏侯瓚跑過來催賬收租,看似平常事,實則就像郭惠風(fēng)猜測一般,不管是正陽山水龍峰晏劍仙暗中授意,還是夏侯瓚自己想著將功補過,反正遭罪的,都是小門小戶的竹枝派。竹枝派確實有所謂的優(yōu)先續(xù)約,但是這個看似白紙黑字寫在契約里邊的條款,可有可無。
陳平安身后的那座裁玉山,已經(jīng)被持續(xù)開采數(shù)百年之久,按照先前青靈國地師最新的勘驗結(jié)果,所有玉石儲量,估價一百二十顆谷雨錢。
這還是不計開采成本,刨開竹枝派必須支付給自家練氣士和匠人的俸祿薪水,以及某些與青靈國達官顯貴打點關(guān)系的額外支出。
何況作為正陽山的藩屬門派之一,竹枝派每年還需要與正陽山分賬。這么一筆筆神仙錢扣除下來,竹枝派未來百年之內(nèi),就算將一座裁玉山采掘殆盡,撐死了也就值個三十,五十顆谷雨錢?所以郭惠風(fēng)一開始打算,讓白泥的師父,竹枝派的管錢修士,去與青靈國朝廷開價三十顆谷雨錢,是很有誠意的。
竹枝派分出了裁玉山和雞足山兩脈,郭惠風(fēng)出自裁玉山一脈,掌律祖師凌燮則出自雞足山,道號“雨期”,弟子梁玉屏,就是這位女子掌律兼雞足山峰主的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