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門口懸一副木質(zhì)楹聯(lián),是那內(nèi)容極長的龍門對,字跡是觀主從一幅歲月并不如何悠久的字帖親筆摹拓而來,木刻籀文,極有功力,這還是刻工為之,屬于第二場失真,若是得見字帖真跡,想必氣息更古。
坐井觀天小,日月分外明。劍光縱橫,目中無人,了卻君王事,夜觀北斗星,人間幾多三不朽。丹扉啄啄來,觀中巨木參禪且參天。誰是路上同行?
秋水意氣高,白骨亂蓬蒿。飲馬渡河,路上辟易,曹官贈靈書,共讀南華篇,唯吾證道得長生。紅塵滾滾去,匣內(nèi)青蛇問真又問玄。我乃陸地神仙!
登島訪客,若是站在道觀門口,如果沒點古文訓(xùn)詁的本事,瞧見這幅龍門對,估計連字都認(rèn)不全。
大木觀的觀主,宮花,道號“青詞”,兼任此湖水君,宮花是一位容貌絕美的女冠,年約三十,背一把古劍,劍鞘裹纏金絲,鞘內(nèi)藏有名劍“橫秋”。
據(jù)說前生曾是一位武學(xué)宗師,死后一點靈光不散,成為英靈,她取回昔年佩劍,仗劍橫行天地間,最終在此巨湖停步,筑造大木觀,自封湖君。但是英靈鬼物成為一方神靈,成神之日就是所占道場山頭的那個“成道日”了,就像練氣士躋身仙人境,能夠重塑根骨、容貌身姿,宛如一場“洗心革面”。
登島的客人,被她這位地主分出了三六九等,就像此刻,能夠受邀在落花院內(nèi)喝茶的,連同觀主自己,總共就只有七位。
六位外人,分別是湖山派掌門高君,位列天下大岳的五尊山君,他們各有化名或道號。
高君頭戴一頂仿制銀色蓮花冠的道冠,穿杏黃道袍,腳踩一雙符箓縹緲、紋路繁密的青云履。
她是最后一位跨過門檻的議事者,方才高君在屋外,掐自家一脈秘傳劍訣,再打了個道門稽首,“見過宮湖君和諸位道友?!?/p>
見到這位在此方天地可謂一枝獨秀的仙君,屋內(nèi)幾位,都難免想到當(dāng)年那個竟能返老還童、御劍而行的俞真意。
自己先成為元嬰境,再為湖山派栽培出一位金丹境。
俞真意的一派掌門當(dāng)?shù)竭@個份上,也算功德無量了。
高君對這五尊奉天承運的山君神靈,都不陌生,因為多年之前,相互間就都打過照面了。
秋氣湖君,水神娘娘宮花同樣身穿道袍,不過外罩一件傳說中的兜率法衣,輕若鴻毛,據(jù)說真實重量不過半銖,稍稍外瀉些許靈氣,屋內(nèi)便是寶光流轉(zhuǎn),熠熠生輝,故而根本無需燈燭、寶珠照亮。
屋內(nèi)一位中年男子容貌的山君,氣態(tài)儒雅,率先開口笑道:“高掌門,時隔多年,又見面了。”
他習(xí)慣性攥著一塊碧玉牌,雕刻有仙人乘槎獻壽圖,最早銘文是“再來花甲”。后來被榮升山君的男子,又補刻了幾個字。
他就是如今的中岳之主,山名氣魄極大,就叫江山,山外有一條大江橫過。
化名鄭鳳洲。
先前在這座似孤懸云海作島嶼的中岳之巔,終于被御風(fēng)至此的高君,發(fā)現(xiàn)了一處仙人古跡,找到了人間第一位山上的同道中人。
只是當(dāng)時的湖山派掌門,尚未真正理解何為“神”“仙”之別。
雙方見面,盡可能多聊了幾句,當(dāng)然高君與他,當(dāng)時戒心都很重,都不敢言說太多的自家修行事。
一位頭戴高冠、手捧拂塵的老者,瞇眼笑道:“看得出來,這才幾年沒見而已,高仙君道力又漲,可喜可賀?!?/p>
這些個只會竊取天機、瘋狂汲取天地靈氣的人間練氣士,若能占據(jù)風(fēng)水寶地,修行登高,真是事半功倍。
高君坐在一張屬于自己位置的蒲團上邊,“座位”就位于身為東道主的秋氣湖君身邊,顯然是要比大五岳山君高出一籌的。
這是秋氣湖對這位傳說中陸地神仙的一種無言禮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