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偶爾會出劍斬開山脈、開辟道路的劍仙曹峻,卻總喜歡說自己在家鄉(xiāng)那邊,就是個走在路邊狗都不吠幾聲的廢物。
魏良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有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劈開崇山峻嶺一個大豁口……
而這個人一本正經(jīng)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路邊狗都不咬的窩囊廢,連半個修道天才都不算,只是爛大街的貨色。
魏良小心翼翼將胡焦輕輕放在茅屋內(nèi)床榻上,走出屋子,屋檐下放了一截粗壯枯木當(dāng)長凳,他跟魏真一起坐下。
魏真輕聲問道:“不去大木觀議事了?”
魏良苦笑道:“陳劍仙下了一道法旨,讓我跟胡焦哪里來哪里去?!?/p>
魏真笑道:“不趟渾水也不差,陳劍仙不記仇,沒什么,下次喝酒,將一些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魏良點點頭,好些書中所謂的福至心靈,大概說得就是女兒這種人了,很多如自己這般聰明人的處心積慮、百般謀劃,涉險行事,如履薄冰,似乎都不如她的誤打誤撞,自然而然,隨性而為。
屋內(nèi)那位真名胡焦、道號解角的龍袍少女,其實早就盤踞在南苑國皇陵之內(nèi)了,等到天象變化,山蛇出身的她,便昂首拜月,不知怎么就成功汲取了一國皇陵蘊藏的不少龍氣,這讓察覺到真相的魏良又驚又怒,本來想著一巴掌將其拍死,只是這位太上皇又被年少時聽來的某些市井老話所顧忌,家內(nèi)走蛇是好事,不宜打殺,任其來去便是了,無需請也無需送……所以魏良就收斂殺心,反而丟給它一本專門記錄精怪如何成道的仙家靈書,再找來樹枝做筆,在地上寫寫畫畫,與它耐心解釋地面上的文字與意思,山中歲月悠悠流逝,不知山外人間春秋寒暑,魏良反而不知不覺一路躋身了龍門境,只是之后魏良就停滯在此境,數(shù)次閉關(guān)結(jié)丹不成,就開始變得心煩意亂起來,難不成此生大道成就止步于龍門境瓶頸,卻始終無法結(jié)金丹成就地仙境界?!
在那段心焦如焚、道心不穩(wěn)的歲月里,魏良再給那條“山中長蟲”傳授文字的間隙,偶爾望向總喜歡安安靜靜盤踞腳邊的它,他總是忍不住眼神冰冷,心存殺機,心想著莫非是它的出現(xiàn),爭奪了皇陵一部分龍氣的同時,也搶走了本該屬于自己的氣運?!魏良思來想去,決定最后一次閉關(guān),若是依舊無法“結(jié)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那就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殺蛇散龍氣,再由自己吞吐龍氣煉化為自身氣運!
最后一次閉關(guān),依舊未能破境結(jié)丹,只是當(dāng)魏良再見那條山蛇,讓他大吃一驚,原來它竟然已經(jīng)煉形成功,成了一位赤身裸體的山野少女,見著了魏良,她指著那些自己寫就的一篇道書內(nèi)容,咿咿呀呀,咬字依舊含糊不清,魏良便笑著與她稽首致禮,稱呼她以道友。
雖然冥冥之中,魏良可以感知到湖山派的當(dāng)代掌門高君,已經(jīng)搶先一步結(jié)丹了,只是當(dāng)魏良見著煉形為人的它,或者說是她,魏良反而沒有殺心了,只是寬慰自己一句我輩修道之人自有天意批命。
后來在魏良和南苑國朝廷的護道之下,胡焦在一處山水相依之地,現(xiàn)出山蛇精怪真身,成功走完一條大江,最終入大湖化為蛟。
魏良自以為是地利人和之力,實則這就是此方天地的大道,故意為她網(wǎng)開一面了。
正因為胡焦是人間第一場“走江”,她才有了天時地利人和具備的一樁福緣。
否則在浩然天下,一條山蛇,哪怕汲取了龍氣,想要走水化蛟,先前的福緣造化,都會在走水期間,轉(zhuǎn)化為同等、甚至是更大的天災(zāi)地劫,非大毅力,經(jīng)歷大磨難,不能功成。
故而在她之后,猶有幾頭山澤水仙之屬,想要依葫蘆畫瓢,憑借走水,塑造虬、蛟之身,在江瀆大湖雄踞一方,開辟水府道場。
但是無一例外,都歷經(jīng)坎坷而功敗垂成,只說其中一頭粗如棟梁的巨蟒,在那浩浩蕩蕩走水的尾聲,電閃雷鳴的暴雨天氣,水邊竟然直接有座陡峭山嶺就那么砸下來,如大木橫江,攔阻去路不說,山尖還當(dāng)場砸中了已經(jīng)開始蛻皮、且額頭隱約生角巨蟒的身軀,好巧不巧,剛好在那堪稱致命的七寸,打蛇打七寸,一條引發(fā)洪水的走江大蟒當(dāng)場斃命,尸體漂浮,隨水飄蕩,再被躲在一旁的煉氣士瓜分了那條龐然身軀。
不由得讓山中道人,抬頭望天,心懷敬畏,真是天道無常,難怪仙家書籍上有那山澤精怪之屬,必有三災(zāi)七殃才能渡劫之說。
魏良轉(zhuǎn)過頭,屋內(nèi)胡焦已經(jīng)醒了。
龍袍少女下了床,走出屋子,她神色郁郁不平,眉宇間全是憤懣,當(dāng)然更多的還是心有余悸。
魏良神色平靜道:“聽不聽勸在你自己,我只說一句,不要有任何試圖找回場子的心思。”
胡焦本來心情就差,一聽這個更是怒不可遏,她尖聲叫道:“魏良,虧得你名字里有個良字,你這個昧良心的老東西,不幫我還要幫外人?!”
魏真已經(jīng)習(xí)慣了,雙手捂住耳朵,只管吵你們的,畢竟這個龍袍“少女”,還是父親的未來道侶,自己的后娘小媽呢。
魏良語氣淡然道:“胡焦,我且多看你幾年的心境變化,如果還是老樣子,不但我要與你徹底撇清關(guān)系,你與南苑國也需要劃清界線,在那之后,你大可以在湖上當(dāng)個山上君主,穿著一件龍袍坐龍椅,冊封丞相百官,女子皇帝一般,只管繼續(xù)興風(fēng)作浪,隨心所欲不計后果。但是以后你若是與一國山君,或是路過的練氣士,起了沖突,或是與誰有了大道之爭,休想我與魏氏朝廷出手相助。你知道我的脾氣,說到就肯定做到?!?/p>
胡焦感受到了魏良平淡神色里邊壓抑的怒氣,一下子變得氣焰全無,坐在魏良身邊,也不說話,只是腦袋靠著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