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璨冷不丁問道:“師公,按照你們的說法,陳平安能夠成為最后的贏家,是命定使然,還是自求而來?”
陳清流朝道士那邊抬了抬下巴,他們道士最會算命。
道士笑道:“自求者多福?!?/p>
顧璨驀然笑容燦爛。
陳清流卻是另有心事,只因為當年齊靜春主動與自己同桌喝酒,說了一番類似讖語的怪話。
惜無白帝開青眼,幸有青山同白首,儼然也溫。舊詩淡如鵝黃酒,新愁濃似黃河瀑,宛若未觸。
陳清流再問,齊靜春卻只說拭目以待,提起酒碗與他敬酒,笑言一句奉饒?zhí)煜孪?,我輩將進酒。
思來想去,陳清流始終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難得跑了一趟白帝城,臨了才與鄭居中詢問一句,你該不會跟我一個姓吧?
鄭居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癥結,當場笑言一句,我既然不是道祖,當然更不可能是逆流而返的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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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城外一處山清水秀的幽靜之地,有外姓人在此建造府邸,今天來了個陌生面孔的外鄉(xiāng)客人。
開門的,是個身姿婀娜的年輕婢女,中年男人摘下斗笠,微笑道:“我叫盧岳,跟你們是同鄉(xiāng),來找魏師兄敘舊?!?/p>
名叫桃芽的婢女訝異道:“魏師兄?”
從未收徒也從無談及師傳的魏爺爺,什么時候有個師弟了?她可不敢胡亂開門,清風城許氏這些年一直懷疑他們是狐兒鎮(zhèn)失竊的同謀,萬一來個歹人?魏爺爺已經閉門謝客多年了。
自稱是盧岳的中年男人換了個說法,“我找魏本源,伯陽道長。我比你們更早離開小鎮(zhèn),如今在北俱蘆洲修行,是個香火一般的小山頭,暫時只有師徒兩個。桃芽你去幫忙稟報一聲,如果魏本源不認得什么盧岳,我這就打道回府了,就說明時機未到,下次再來拜訪?!?/p>
桃芽猶豫了一下,讓這位盧仙師稍等,她去給一年到頭忙著煉丹的魏爺爺通報消息。盤腿坐在丹爐一張蒲團上的魏本源睜開眼,在少女走到門口的時候,老人就已起身,輕輕嘆息一聲,遲早都會找上門的,只是比預期早了幾年而已,既然白裳都來了,再避而不見,確實就有些不念同門之誼的嫌疑了。
魏本源,確是道號“伯陽”,只不過這個道號,已經多年不用了,前幾年才“偶然”記起。當年老人悄然離開家鄉(xiāng)驪珠洞天,身邊就只帶著一直被老人視為自家晚輩的桃芽,與清風城許氏以地還地,選擇在這處許氏祖業(yè)所在的地方落腳結茅修道,這是魏本源按照早年某封家書上的授意,讓他帶著桃芽來此,靜候機緣,好像與狐國有關。事實證明,“家書”內容所言不虛,桃芽確實在狐國內獲得了兩樁福緣,主動認主的一條五彩綢緞腰帶,還有綢緞指引主人去往深山撿到的一根干枯桃枝。
那位寄信人,正是在上古歲月里曾經名揚天下的“青君”,不過信上的落款人,卻是“峻青”,魏本源當時并不知道這位寄信人的真實身份,誤以為是早年離開家鄉(xiāng)的某位祖上人物。而魏本源這一世能夠走上修行道路,也歸功于“峻青祖師”在他年少時寄到桃葉巷的一封家書。
魏本源是在恢復記憶之后,才知道自己和對方的真實身份。
方柱山青君,曾經受到禮圣的親自邀請,治所位于那座地位尊崇的方柱山,由這位陸地真人,負責掌管地上洞天福地和所有地仙簿籍。
青君也是三山九侯先生的嫡傳弟子之一,他曾在棋墩山留下些許足跡。
作為協(xié)同師尊一起布置洞天陣法和那座鎮(zhèn)劍樓牌坊的報酬,青君只收取了一份可有可無的象征性報酬,就是隨手從驪珠洞天帶走了一條鯉魚,也就是如今的沖澹江水神李錦。
魏本源親自出門迎接白裳,或者說最早的福祿街盧岳,后來的盧氏王朝開國皇帝盧擎,再到如今的北俱蘆洲劍仙第一人。
老道士神色復雜,打了個稽首禮。
白裳微笑道:“見過王師兄?!?/p>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