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劍來 第2334節(jié)（第2頁）

從上往下，便是天開神秀。

從下往上，則是秀神開天。

記得當(dāng)年那個擺攤算命的年輕道士，曾經(jīng)給秀秀算了一卦。

簽文是一句看似在故弄玄虛的古語，“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

阮邛記起最后一次跟秀秀同桌吃飯，秀秀輕描淡寫說了件事情，說她見到柳師兄了。

當(dāng)時阮邛沒有多問什么。

但是再后來，就是文海周密與阮秀聯(lián)袂登天離去。

槐黃縣城，曾經(jīng)有六百戶人家，大大小小的街巷，縱橫交錯著，比那條泥瓶巷更狹窄的巷弄，其實為數(shù)不少，若是從泥瓶巷去鎖龍井打水，可以抄近路，就會路過此地，兩堵墻壁如面對峙，茅檐低矮，陽光照射不到，暗無天日。陳平安在年少時就經(jīng)常光顧此地，尤其是在那天寒地凍的冬天里，陰暗巷弄內(nèi)地上結(jié)冰，四下無人時分，陳平安就會先將水桶放在小巷一端，就那么向前一推，自己再后退幾步，一個前沖，側(cè)身滑過小巷，最終與裝滿水的那只木桶在小巷盡頭匯合。

后來陳平安帶著陳靈均散步小鎮(zhèn)，路過此地，巷口有水井，井小水淺，只夠附近幾戶人家汲水的，陳平安曾經(jīng)被當(dāng)成過偷水賊，挨了頓罵。

井邊有一塊土壤貧瘠的菜圃，一邊閑聊一邊散步，當(dāng)時陳靈均是走出去十幾步路，才猛然間想明白一件事。

山主老爺，在小時候竟然偷過菜圃的蔬菜？！否則山主老爺怎么可能知曉菜園里那些蔬菜的滋味，是柴澀的？

而陳平安當(dāng)時也沒有否認什么，反而只是讓青衣小童別外傳。

這就是承認自己在年少時確實偷過東西了。

遙想當(dāng)年。

夜幕里，一只常年在杏花巷附近逛蕩的黑貓，通體漆黑，很難說清楚是家貓還是野貓，它腳步輕靈，無聲無息，走在楊家藥鋪屋脊之上。

它通過天井望向后院那個正在吞云吐霧的老人。

楊老頭說道：“之祠道友，來都來了，不如進來一敘，天井之外，藏不住話?！?/p>

被老人稱呼一聲“之祠道友”的黑貓，先輕輕搖頭，再如人頷首，縱身一躍，落在那條檐下長凳上。

蠻荒十萬大山的那個老瞎子，在登天一役中出力極多，他因為不滿于后來的內(nèi)訌，覺得原來翻了天的人間，也好不到哪里去，失望透頂，作為人族修士，卻選擇留在距離劍氣長城不遠的蠻荒天下，曾經(jīng)自剮雙目，丟到了蠻荒天下之外的廣袤山河，化作了兩只野貓，一黑一白，游蕩在人間，冷冷看著世道的變遷。

不過老瞎子在萬年以來，并沒有收取這兩份“眼界”。懶得正眼瞧，眼不見心不煩。

其中一只黑貓，如今就經(jīng)常跟在馬苦玄身邊，另外一只白貓，本該留在青冥天下，不知怎么，最終跑去了東海觀道觀。

野貓剛剛從那條小巷來到這邊，一個黑炭似的干瘦孩子，趁著天黑偷了些蔬菜回泥瓶巷，兩腳發(fā)軟，汗流浹背。

楊老頭好像知道它瞧見了什么，淡然道：“終于有點人味了?！?/p>

野貓蹲坐在長凳上，拿爪子梳理著油亮的毛，抬起頭，它那一雙幽黑的眼眸，直愣愣盯著老人。

楊老頭只是瞇眼凝視著天井內(nèi)的地面景象，香火無數(shù)，每一炷香，就是小鎮(zhèn)某個人的香火，井底鋪滿了香灰，年復(fù)一年，層層疊疊。

只是在黑貓眼中，天井內(nèi)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