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dāng)年是遠(yuǎn)遠(yuǎn)看過三山九侯先生一場傳道,純屬觸類旁通而來。
言外之意,山主學(xué)不學(xué)得會,得靠自己的悟性,她不會教,教不會。
再說了,與人偷師,見好就收,一向是自家山主的看家本領(lǐng)。
謝狗還是不打算讓山主繞過那道關(guān)隘,追問道:“不必泄露天機(jī),可以籠統(tǒng)言之?”
“真的只能說幾句含糊話了。”
陳平安捻起那顆小暑錢,思量片刻,找了兩個替代說法,緩緩道:“天,人?;蛘呤恰摇?,小天地,‘我’之外的天地萬古萬物’,大天地。這兩者的靈感,都來自道祖三千言的那句‘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梢匝苌龊芏嗟恼疵?,往外走,往內(nèi)收。利己的,利他的。向生的,求死的……”
“等等,等等!先讓我頓一頓緩一緩!”
謝狗趕緊伸出手,示意山主別著急往下說,她瞪大眼睛問道:“首先,我就有疑惑了,世間有靈眾生,求活之心,與求死之心,當(dāng)然是相反的,但如何是一般……大小、輕重的?無論是市井坊間的凡俗夫子,還是入山修道的,哪個不是強(qiáng)烈想活,想長壽,想長生?”
山主你可不能為了顯擺學(xué)問就把我?guī)侠锶グ W摰酪皇?,可比天大呢?/p>
陳平安微笑道:“那就暫時擱置異議,當(dāng)我沒說這一點?!?/p>
謝狗扶了扶貂帽,習(xí)慣性拿手心摩挲著下巴,“細(xì)細(xì)琢磨,好像有那么點意思?!?/p>
晃了晃腦袋,謝狗繼續(xù)說道:“再往前推一步到最早的定論,甭管是道祖劃分的人道天道之別,還是以我對我外天地,會不會不夠均衡?比如我之小天之大,這個作為起始點的《左右教劍術(shù)》)
那會兒的兩個小姑娘剛認(rèn)識沒多久,當(dāng)然是在吵架拌嘴了。
要想超脫文字障,就要跨過重重藩籬,需要糾正許多根深蒂固的既有觀念,物之輕重,形之高低,光陰長短,心之大小等等。
趁著天地之間猶有神靈存世,精怪煉形,道法可以顯化為仙術(shù),歸根結(jié)底,還是人間猶有靈氣存在,人可煉氣求長生。
謝狗突然問道:“陳平安,你見過真正的道家陰陽魚了?”
陳平安疑惑道:“怎么講?有說頭?”
既然謝狗選擇直呼其名,那就意味著肯定是件緊要事。
但是謝狗眨了眨眼睛,立即岔開話題,贊嘆不已,“好大一個開頭,天人有別與天人合一,這可是十四境起步哇!”
陳平安笑道:“要么是從高到低,高屋建瓴,要么是從低到高,積土成山。按照我的性格和成長環(huán)境以及修行歷程,其實更適合從低處著手,但是恰恰是我的性格,會讓這種事情變得過于緩慢,動輒消磨百十年光陰,才有可能鋪好自以為滿意的‘地面’,如今正值萬年未有的大變局,畢竟容不得我細(xì)工出慢活。如今就多出了這么些新十四境,再過個百來年,往昔均攤到浩然每個洲才一兩個的飛升境,未來數(shù)量如何,天曉得。老觀主說那青冥天下十四州,未來一州冒出一個十四境,擱以前是癡人做夢,往后就不值得稀奇了。以后等我真正閑下來了,說不定可以推倒重建,反其道行之。之前在小天地里邊,給余時務(wù)他們幾個抖摟了一手,當(dāng)時那只篩子有七層?!?/p>
謝狗咧嘴笑道:“聽山主說這些,可比腳上拖倆鞋子掃地有趣多了?!?/p>
顯而易見,先前說陪著山主一起閑逛不乏味,是句客套話,現(xiàn)在這句才是真心話。
陳平安說道:“你這個比喻就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