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腰系小酒壺,懸佩狹刀祥符,如今在這兩座書院,李寶瓶名氣不小,歸功于她的那種“認(rèn)死理”,以及她與人辯論時那種超乎尋常的耐心,惹人厭不至于,惹人煩則真不算少,所以韶光、繁露兩座書院都認(rèn)識了這位來自山崖書院的年輕女子,雖說如今寶瓶洲大隋高氏的山崖書院,名氣不小,可更多還是歸功于新任山長,是那叛出文脈、欺師滅祖的崔瀺,而不在山崖書院出了多少讀書種子,不在年輕一輩的君子賢人提出了什么名動中土的大好學(xué)問。所以如今儒家對于山崖書院的重返七十二之列,不是沒有異議。
繡虎崔瀺,當(dāng)那大驪國師,能夠整合一洲之力抗衡妖族大軍,沒什么話可說,唯獨對于崔瀺擔(dān)任書院山長,還是有著不小的非議。
李寶瓶先前一人游歷中土神洲,逛過了大端、邵元幾大王朝,都在緊急備戰(zhàn),各自抽調(diào)山巔修士和精銳兵馬,去往中土神洲的幾條主要沿海戰(zhàn)線,諸子百家練氣士,各展神通,一艘艘山岳渡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過境之時,能夠讓一座城池白晝驀然晦暗。相傳各家老祖都紛紛現(xiàn)世,只不過文廟這邊,至圣先師,禮圣,亞圣,文廟教主,還有其余儒家道統(tǒng)幾條文脈的開山圣人,都還是沒有露面。最終只有一位文廟副教主和三位大祭酒,在數(shù)洲之地奔走忙碌,經(jīng)常能夠從山水邸報上看到他們出現(xiàn)在何方,與誰說了什么言語。
其實李寶瓶也不算獨自一人游歷山河,那個名叫許白的年輕練氣士,還是喜歡遠遠跟著李寶瓶,只不過如今這位被譽為“許仙”的年輕候補十人之一,被李希圣兩次縮地山河分別帶出千里、萬里之后,學(xué)聰明了,除了偶爾與李寶瓶一起乘坐渡船,在這之外,絕不露面,甚至都不會靠近李寶瓶,登船后,也絕不找她,年輕人就是喜歡傻愣愣站在船頭那邊癡等著,能夠遠遠看一眼心儀的紅衣姑娘就好。
先前乘坐跨洲渡船來南婆娑洲,李寶瓶有一次實在忍不住找到他,詢問許白你是不是給人牽了紅線?要不然你喜歡我什么?到底要怎樣你才能不喜歡我?
許白當(dāng)時滿臉漲紅,接連回答了三個問題,說絕對沒有被牽紅線。什么都喜歡。除非我喜歡別的姑娘。
天底下的修道之人,確實是有那洪福齊天的天之驕子,桐葉洲的女冠黃庭,寶瓶洲的賀小涼,都是如此。
如今又有年輕十人當(dāng)中,青冥天下那個在留人境一步登天的的年輕,以及一人獨占兩枚道祖葫蘆的劍修劉材。
候補十人當(dāng)中,則以中土許白,與那寶瓶洲馬苦玄,在福緣一事上,最為得天獨厚,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道機緣。
年輕十人和候補十人,又大多都經(jīng)歷過或多或少的大道磨礪,就連那年紀(jì)最小的竹海洞天少女“純青”,登榜時才十六歲,作為青神山夫人的唯一嫡傳,都已經(jīng)有過數(shù)場爭斗。唯獨許白,又與馬苦玄不太一樣,至今從無出手記錄,大概唯二兩次與他人“沖突”,結(jié)果運氣太好以至于運氣不那么好,許白直接遇到了李寶瓶的大哥,虧得許白是個全無勝負心的,頭回初出茅廬走江湖,就連敗兩場,心境依舊對此毫無掛礙,只求著別再遇上那位儒衫男子就好。
如今許白就身在繁露書院,年輕人心中唯一的疑惑,是李寶瓶所謂的小師叔,到底是何方神圣。為何李寶瓶那天最后會信誓旦旦說,以后等她見到了小師叔,就會讓許仙變成許不仙。那會兒的紅衣女子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小姑娘,可愛極了。許白覺得就算給她那小師叔揍一頓,也值了。
許白對于那個莫名其妙就丟在自己腦袋上的“許仙”綽號,其實一直惴惴不安,更不敢當(dāng)真。
畢竟白仙之詩與劍,蘇仙之詞,于仙之符,鄭仙之棋,那都是名副其實的仙氣縹緲,天下無雙,許白完全不明白自己怎就有了個“仙”字后綴。
李寶瓶牽馬走在河邊,剛要拿起那枚養(yǎng)劍葫喝酒,趕緊放下。
李寶瓶眨了眨眼睛,先生的先生來了。
老秀才依舊施展了障眼法,輕聲笑道:“小寶瓶,莫聲張莫聲張,我在這邊名聲甚大,給人發(fā)現(xiàn)了行蹤,容易脫不開身。”
遙想當(dāng)年,盛情難卻,來這醇儒陳氏傳道授業(yè),連累多少姑娘家家丟了簪花手絹?連累多少夫子先生為了個座位吵紅了脖子?
李寶瓶也就免了作揖行禮,只是當(dāng)中,以方章最為珍貴,是一樣的道理,有無不定,一定萬法?!?/p>
人間羊脂美玉,雕琢成一枚玉鐲,之所以昂貴珍稀,恰恰需要舍掉許多,最終得了個留白滋味給人瞧。
至于印章當(dāng)中,橢圓章隨形章,價值都要遠遠低于方章。緣由都在于“不舍”。
只不過在這當(dāng)中,又涉及到了一個由玉鐲、方章材質(zhì)本身牽扯到的“神仙種”,只不過小寶瓶想法跳躍,直奔更遠方去了,那就免去老秀才許多擔(dān)憂。
老秀才突然轉(zhuǎn)過頭,又笑瞇瞇問道:“許白,你覺得呢?”
身后遠處,一個年輕人趕緊現(xiàn)身,先作揖致致歉,直腰起身再作揖,畢恭畢敬答道:“晚輩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