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環(huán)美貌盛名,雍容華貴,醉環(huán)娘色便是比擬其醉酒后面色。
口脂總算為那久病的容色點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生氣。
青梧神色凝重,雙手緊握輪椅推把,在洶涌如潮的人流中竭力維持著穩(wěn)定,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幾乎是同時,人群忽然起了一陣微妙的騷動,如同水珠滴入滾油。
目光所聚之處,一人排眾而來。
是蕭允貞。
他顯然是精心裝點過的,甚至稱得上隆重。
一身孔雀藍織金妝花緞的廣袖錦袍,在萬千燈火的照耀下流淌著近乎妖異的華光,衣襟微敞,脖頸與鎖骨的玉色肌膚上,薄薄敷了一層摻著極細金粉的香澤,燈火流轉(zhuǎn)間,偶爾驚鴻一瞥,便勾魂攝魄。
墨發(fā)如瀑,大半披散肩頭,僅以鑲嵌綠松石的金絲嵌寶累絲冠松松束住頂心,幾縷發(fā)絲拂過左頷那顆愈發(fā)醒目的青痣。
他臉上也敷了薄粉,唇上點了鮮艷的胭脂,眼尾用螺黛勾勒得微微上挑,冶艷絕倫,直如從《山海經(jīng)》圖卷中走出的精魅幻形。
他手中拎著一個玲瓏剔透的琉璃酒壺,琥珀色的瓊漿在其中晃蕩,徑直走到裴照野的輪椅前。
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特有的暖蜜龍涎香,瞬間壓過了周遭的煙火氣。
“裴道長,”蕭允貞俯下身,那雙帶著醉意與審視的鳳眸直直撞入裴照野深潭般的眼底,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睫羽的顫動。
他刻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玩味的笑意,目光在她素凈的面龐和那支青玉蓮冠上掃過,“今日何等霽月光風之姿,這是要來收了在下?”裴照野抬眸,平靜地迎上他灼人的視線。
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嘈雜:“郡君殿下相邀,不敢不至。
至于衣飾,蓮冠清雅,略飾己身,不敢僭越喧賓奪主,擾了殿下賞燈的興致。
”蕭允貞盯著她看了片刻,忽地嗤笑一聲,直起身,仰頭灌了一口酒。
辛辣瓊漿滑過喉嚨,他舔了舔唇上沾染的酒漬,紅唇在燈火下更顯妖異。
“出家人都比不上你這顆木石心腸,”他評價道,語氣卻聽不出多少失望,反倒像找到了新的樂子,“我本不想再招惹你,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既然來了,就陪我看看這滿城的熱鬧吧。
”他不再看裴照野,自顧自轉(zhuǎn)身,朝著最喧囂的燈市深處走去。
背影華貴,搖曳生姿。
裴照野怔愣了一瞬,卻發(fā)覺他說得有幾分道理,南詔官員將珍禽孔雀進貢朝廷,僅在宮中設(shè)園林豢養(yǎng),她從未親眼見過孔雀,但畫卷之中的工筆花鳥,的確同蕭允貞一般華貴精妙,并無二致。
若她真是下山除妖的道人,自然也會收攝這般模樣的精怪。
青梧看向裴照野,得到她微微頷首的示意,這才小心翼翼地推動輪椅,跟了上去。
輪椅碾過清掃干凈卻依舊shi冷的石板路,融入洶涌的人潮。
巨大的鯉魚燈在頭頂游弋,蓮花燈在水渠中漂浮,走馬燈旋轉(zhuǎn)不休,映出才子佳人的剪影。
蕭允貞走在前面,步履看似隨意,卻總能恰好為輪椅留出勉強通行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