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洛神賦（六）（第2頁）

”

他頓了頓，那深邃的眼窩中，琥珀般的瞳仁轉(zhuǎn)向裴照野，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審視，“娘子所求，直指天闕，氣魄驚人。

只是天道忌盈，人道忌滿。

您今日所求所禱，所獻所謀，指向的，恐怕并非神仙垂憐的坦途，而是……”尉遲墨雪略作停頓，拂塵的銀絲隨著他手腕的細微動作輕輕一蕩。

“天地否塞之局。

”與此同時，他那始終持著拂塵的左手，狀似無意地向前一拂，冰冷光滑的白玉拂塵柄末端，極其短暫、快如閃電地在她置于輪椅扶手上的左手掌心一觸即離。

一點冰冷刺骨的觸感，瞬間烙印在她溫?zé)岬恼菩摹?/p>

裴照野一驚，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剎那凝固，無數(shù)冰冷的絲線驟然收緊，將她牢牢捆縛在這金碧輝煌、藥香彌漫的清和堂中。

而尉遲墨雪，已恢復(fù)了尋常那副超然物外的淡漠神情，仿若剛才的低語只是拂過堂前的一縷冷風(fēng)。

他微微頷首，手持拂塵，青灰的道袍在暖融的室內(nèi)劃過一道清冷的弧線，悄無聲息地退回了蕭允貞身側(cè)那片無形的光影里，重新成為一尊侍儀雕像。

清和堂內(nèi)，素宴依舊。

低語聲，碗碟輕碰聲，道童添茶時細微的水聲，交織成一片。

御賜的長生羹熱氣漸散，溫潤的玉色凝固在赤金盤中。

裴照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輪椅扶手上冰冷的酸枝木紋路，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白玉拂塵柄深入骨髓的寒意。

“天地否塞……”

她在心底數(shù)次無聲咀嚼，她自是不認識這位道君，連姓甚名誰都無從得知，能隱約察覺他字里行間的譏諷敵意，卻又不知這份敵意從何而起。

她一向鮮少與男子往來，除卻蕭允貞、阿琛，及一些昔日同窗，便只有家中仆侍，又怎會惹得一位素不相識的道君不快？思及此，堂外傳來一陣不同于堂內(nèi)壓抑的喧嘩，那陣喧鬧帶著濃重?zé)熁饸猓瑢儆谑芯傩盏穆暲?，隱隱約約，卻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祈福法事，自然是為昭示天命，穩(wěn)定朝野，凝聚民心。

玉虛宮山門之外，早已是人頭攢動，萬民翹首。

神策軍士兵維持著秩序，劃出寬闊通道，數(shù)十口巨大的鐵鍋在臨時搭起的棚子下支起，灶膛里柴火熊熊，鍋內(nèi)熱氣蒸騰翻滾，散發(fā)出混合著麥香與油酥的甜香。

一塊塊烤得金黃酥脆、足有臉盆大小的胡麻餅被鐵鉗夾出，帶著滾燙的熱氣，迅速被分切成規(guī)整的小塊。

道觀中手腳麻利的坤道與俗家門生，穿著整潔的青色短褂，排成長龍，將切好的餅塊用以干凈油紙包好，再經(jīng)由神策軍士兵之手，一包一包，秩序井然地分發(fā)給隊列中的百姓。

“領(lǐng)餅嘍！楚王殿下賜福，玉虛宮施餅嘍！”

洪亮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多謝殿下！多謝道長！”

領(lǐng)到熱餅的百姓，無論是衣衫襤褸的貧者，還是帶著孩子的婦人，無不喜笑顏開，緊緊攥著那包著溫?zé)崾澄锏挠图?，不住地朝著山門方向作揖道謝。

孩童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燙得直哈氣，小臉上卻洋溢著純粹的滿足和歡喜。

空氣中彌漫著烤餅焦香，胡麻醇香。

與此同時，紫霄宮側(cè)門處的杏林閣藥局，三扇厚重的木門也已完全敞開，門楣上懸掛著嶄新的“奉旨施藥三日”的朱漆木牌。

藥局內(nèi)，濃郁而復(fù)雜的藥草氣息撲面而來。

一排排高大的烏木藥柜前，十?dāng)?shù)位道觀內(nèi)精通醫(yī)理的坤道坐診，為排隊的百姓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