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之行已近尾聲,連日來的巡視、儀典、風(fēng)波,雖未傷慕容嫣分毫,卻也讓她心神俱疲。
啟程回京的前一日,午后,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洗刷著城市的喧囂,帶來一絲難得的寧?kù)o。
慕容嫣屏退左右,只留林臻與麝月在側(cè)。她望著窗外雨打芭蕉,忽然生出幾分閑情。
“夫君,聽聞廣陵城南有座‘聽雨閣’,臨水而建,藏有前朝孤本琴譜《瀟湘水云》,可是真的?”她轉(zhuǎn)過頭,眼中帶著一絲難得的、屬于少女般的好奇與向往。
林臻微笑頷首:“確有此事。聽雨閣乃江南大儒蘇墨染先生的別業(yè),蘇老先生琴藝冠絕江南,性情高潔,不慕權(quán)貴,卻極愛收藏古譜。嫣兒若有興致,或可一試。”
慕容嫣沉吟片刻。她自幼酷愛音律,琴藝師從大家,于政務(wù)之余,撫琴是她少有的放松方式。聽聞?dòng)泄卤厩僮V,難免心動(dòng)。
“只是…”林臻略有遲疑,“蘇老先生立有規(guī)矩,聽雨閣不迎官宦,只待知音。便是知府刺史前去,也常吃閉門羹。我們?nèi)粢哉鎸?shí)身份前往,恐……”
慕容嫣聞言,反而唇角微揚(yáng):“不迎官宦,只待知音?甚好。那便不以身份,只以琴友之名前往叨擾。麝月,去取我的‘焦尾’來?!?/p>
她頓了頓,看向自己身上常穿的宮裝,又看了看窗外細(xì)雨,忽然道:“更衣。穿那套‘青鸞銜雨’的禮服?!?/p>
林臻微訝。那套“青鸞銜雨”禮服,并非朝服,但亦是極為正式隆重的宮裝,以深青色素錦為底,上用銀線、淡藍(lán)及淺碧絲線,繡以青鸞展翅穿越雨幕云紋的圖案,清雅華貴至極。
最為特別的是,它亦配有一條長(zhǎng)約兩丈的拖尾,拖尾上繡的是煙雨朦朧的江南山水,與主體衣裙渾然一體,走動(dòng)間如攜一片江南煙雨,意境超然。
這套禮服她極少穿著,只因同樣沉重繁復(fù)。
“嫣兒,既是微服尋訪,何以……”林臻不解。
慕容嫣卻道:“蘇老先生是雅士,見慣了達(dá)官顯貴,也見慣了布衣素服。若以尋常裝扮前往,反倒顯得刻意,亦不夠尊重。這套‘青鸞銜雨’,既非帝王明黃,不至以勢(shì)壓人,其清雅韻致亦合江南雨景琴韻,更能體現(xiàn)對(duì)主人與琴道的敬重。況且,”
她微微一笑,“既是以琴會(huì)友,便當(dāng)以最佳儀容相見,方不負(fù)知音二字。”
很快,慕容嫣換上了那身“青鸞銜雨”禮服。
深青色的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銀線繡成的青鸞與云雨紋路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含蓄的光華。
那兩丈長(zhǎng)的拖尾上,煙雨江南的圖景徐徐展開,山巒朦朧,水波瀲滟,仿佛將窗外雨意織入了裙裾之間。
她未戴沉重鳳冠,只將青絲綰成驚鴻髻,簪了一支青玉步搖并幾朵珍珠小簪,清麗絕倫,又威儀自生。
她懷抱用錦囊包裹的古琴“焦尾”,對(duì)林臻道:“夫君,便委屈你,暫做我的執(zhí)傘隨從了?!?/p>
林臻看著她這般打扮,眼中滿是驚艷與溫柔,接過麝月遞來的油紙傘,笑道:“能為夫人執(zhí)傘,是在下的榮幸?!?/p>
三人乘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悄然來到城南聽雨閣。
那是一座臨水而建的二層小樓,白墻黛瓦,掩映在翠竹之中,清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