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晨露還掛在芭蕉葉上時,賈珠已踩著青磚路往后院賬房去了。廊下的麻雀被腳步聲驚起,撲棱棱掠過抄手游廊,倒讓他想起昨夜翻賬冊時,那些被“損耗”“應酬”掩蓋的虧空——像這廊角的蛛網(wǎng),看著不起眼,實則早已纏得密不透風。
“珠大爺安。”賬房先生見他進來,慌忙起身行禮,手里的算盤珠子還卡在“七”的位置。賈珠掃了眼桌上的賬冊,最上面那本寫著“三月采買”,其中“給忠順王府送硯臺一方,銀五十兩”的記錄,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
“這硯臺為何值五十兩?”賈珠指尖點在那行字上。
賬房先生額頭冒汗:“是……是璉二爺讓人采買的,說是上好的端硯……”
“端硯有價,人情無價。”賈珠冷笑一聲,“可這人情,不能用賈府的家底填。”他拿起另一本賬冊,翻到“莊田進賬”頁,“京郊莊子去年只繳了三千兩?我記得那塊地,光是水田就有十頃?!?/p>
“去年雨水多,淹了些……”
“淹了多少?賬上為何只字不提?”賈珠打斷他,目光銳利如刀,“是真淹了,還是進了某些人的腰包?”
賬房先生張口結(jié)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正僵持著,賈政的小廝匆匆跑來:“大爺,老爺在書房等著,說有要事商議?!?/p>
賈珠放下賬冊,臨走前丟下一句:“把近三年的莊田賬、采買賬都理清楚,下午我來取?!?/p>
賈政的書房里彌漫著一股焦味,原來他對著賬冊出神,竟把案上的茶盞給碰倒了,茶水浸了半本《資治通鑒》。見賈珠進來,他指著記地狼藉:“你自已看!這是吏部剛送來的,說父親當年外放時,有筆‘公務開銷’未結(jié)清,要咱們補繳兩千兩!”
賈珠拿起那張催繳單,上面的印章鮮紅刺眼。他忽然想起前世,賈府倒臺時,查抄出的“不清不楚”的賬目,多半是這樣一筆筆累積起來的。
“父親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賈政嘆氣,“總不能讓官府上門來要,傳出去丟盡賈府的臉。只能從府里的用度里擠了?!?/p>
“擠?”賈珠搖頭,“府里的用度早已是拆東墻補西墻。老太太的燕窩、太太的藥材、姑娘們的份例,哪樣能減?要我說,該補的補,該追的追?!?/p>
“追?向誰追?”賈政皺眉。
“向那些中飽私囊的人追。”賈珠語氣堅定,“京郊莊子的賬冊漏洞百出,采買的物件十有八九虛報價格,還有那些‘人情往來’的糊涂賬——把這些查清了,別說兩千兩,就是五千兩也能擠出來?!?/p>
賈政愣住了,他從未想過,自已這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兒子,竟對這些“俗務”看得如此透徹。
“可那些管事,多是跟著老太爺?shù)睦先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