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了一眼柏靈——柏靈還是閉著眼睛。
柏奕嘆了一聲,直起腰,兩手交疊枕在了自己腦后伸了個懶腰。
“我應該早點和十四說的,但凡你醒了,不管我是醒著睡著,都可以喊人叫我過來?!?/p>
又過了一會兒,柏奕忽然想起了什么,眉頭緊簇,“……你是不是怪我啊?!?/p>
臥榻上的柏靈微微顰眉,好像夢見了痛苦的事。
這已經不是柏靈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入夜以后,她看起來好像一直在斷續(xù)地做夢。
柏奕伸手,將大拇指的指腹按在柏靈的眉心,想把這皺起的眉頭撫平。
“不難過了。”他輕聲道,像是在哄夢中的柏靈,“難過的事情都過去了……”
柏奕還想說些什么,但聲音忽然停在了喉中——他看見柏靈睫毛微動,有些徒勞地開口但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的手腕甚至能感受到柏靈呼出的溫熱氣息。
柏奕的呼吸近乎凝滯,他望著柏靈,看著她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剛剛睜眼的柏靈目光是失焦的,她望著熟悉的床頂帷幔,總覺得這個情景似乎已經見到過許多次了。
等到緩了一會兒,她聽見一個聲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循聲而望,她看見床邊坐著一個人影。
屋子里很是昏暗,只有一盞油燈在離床榻不遠的桌子上放置著。
柏靈一時驚懼,本能地想要往床榻的另一側縮逃,卻聽見那人有些焦急地喝止她,讓她不要亂動。
這個聲音……也很熟悉。
但眼前人,她著實有些認不出是誰了。
在分別的這幾年,北境的冰霜和風雪在柏奕身上刻下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原本那個清瘦俊朗的青年醫(yī)官,如今也已經像當年的陳翊琮一樣蓄起了短須。
不過四年的光景,他在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多了些微的皺褶,而肩膀和手臂也再不似先前一般單薄。
這里的嚴寒不僅未能摧殘他的精神,反而激起了他更加強烈的意志,他要和一切不可知的命運搏斗,和一切壓迫在他身上的重負抗爭,像是野草和荊棘一樣,在這片冬日漫長的北境野蠻生長。
暗淡的燈火里,柏奕靜靜地坐在那里,反而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該向柏靈說些什么了。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相望著。
但即便眼前的柏奕近乎脫胎換骨,那雙眼睛柏靈始終不會認錯——“能夠將他全部生活的光明和意義集中起來的,天底下只有一個人?!?/p>
她輕聲喊出了柏奕的名字,這兩個字低得幾乎聽不見,柏靈的呼吸已經有些急促起來,“……是你嗎?”
“是啊……是我?!?/p>
“你怎么……”柏靈有些匪夷所思地擰起眉心,“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