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是大周開國皇帝的年號,這件事柏靈先前也從柏奕那里略略聽過一二。
這個決策帶來的影響極為深遠(yuǎn),因為在如何開拓商道這件事上,行商世家往往比府衙里的官員更手熟,且這件事需要消耗的財力人力巨大,也只有商人最愿意踴躍投入,爭搶名額——因為商路一旦建成,長途販運的利潤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這樣前前后后大概花了六十年,各地的商路就已經(jīng)初具雛形,此時大周的子民修養(yǎng)了三代,官府也就漸漸開始加設(shè)徭役,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對道路、官驛、橋梁進(jìn)行修繕和擴(kuò)建,前后出兵剿滅了數(shù)百個占山暴匪的窩點。
說著,趙掌柜引著眾人去看掛在這一側(cè)墻頂?shù)呐曝?,上面寫著“國之棟梁”四個大字,落款竟是盛元帝本尊。
“我們大周境內(nèi)的所有票號,不論是岱岳票號還是裕章票號,都打著這塊匾,那都是記著盛元爺當(dāng)年對我們的殷殷期盼,不敢有半點違背?!?/p>
那錦衣衛(wèi)還是皺著眉,“沒懂,所以這岱岳票號和你們裕章票號到底什么關(guān)系?什么東家本家?”
“是這樣,岱岳票號一直在見安江以北活動,到我們東家這輩呢也還是固守著老地界,所以我們東家分了家之后,就拿著家當(dāng)?shù)侥线厑黻J蕩,一手創(chuàng)辦了咱們‘裕章票號’?!壁w掌柜輕聲道,“但兩家都是同源?!?/p>
望著這一面四通八達(dá)的商路,柏靈心中詫異。
她想過王裕章大抵應(yīng)該是個有錢人,但沒想到他這么有錢。
柏靈微微皺眉,“……你們東家,平日里是都不怎么出門嗎?”
“這就……不知道了?!壁w掌柜笑了笑,“但他不常到鋪子里來,平日里是去做什么,我們也不好過問的?!?/p>
盡管沒有得到正面回答,但柏靈心中還是隱隱有了一個答案。
如果他真的經(jīng)常出門,那么像他這樣舉足輕重的角色就不會被城門小役刁難——那些見錢眼開的家伙,怎么可能會認(rèn)不出這么大個金主,連放他回家取錢都不肯,非要將他和一群窮書生關(guān)在城門角落呢。
不,不對……
柏靈忽然覺得事情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上次城門偶遇里更稀奇的地方是,一個生意做到像他這樣的人,竟然還會一個人咋咋唬唬地跑出門,身邊連個隨從也不帶。
趙掌柜還在接著解答先前柏靈的疑問,柏靈佯作在聽,但心思早就飛去了九霄云外。
眼前這一片商路交匯的地圖深深刻進(jìn)了她的腦海。
北方戰(zhàn)火又要大起,一路向北已是不可能的選項,而戰(zhàn)事一旦再次興起,帝國的一整個東南都免不了要給前線輸血……即便逃離了平京,何處還有升斗小民的立錐之地呢。
忽地,柏靈目光微亮。
“你們在錢桑竟然還有分號?”柏靈指著地圖的最西側(cè)問道。
“是?!壁w掌柜拂須嘆道,“我們老爺喜歡錢桑,說是日后想去那邊養(yǎng)老,所以就……司藥怎么忽然注意起這個了?”
柏靈收回了目光,輕聲道,“哦,因為我父親就是蜀州府錢桑人士?!?/p>
……
等離開裕章票號的時候,柏靈身上的包袱空了,但隨行的四個錦衣衛(wèi)手里則各自抱著重物。
對天字號的開戶人,票號似乎一直備著重禮。見柏靈身形單薄,他們原是想讓店里的伙計拿著送去柏靈家中,但被幾個錦衣衛(wèi)嚴(yán)詞拒絕了——今日放柏靈出來已是妥協(xié),如何還能再讓個伙計跟著柏靈一起靠近她的住處?傳回宮里,只怕是免不了一通追問。
于是柏靈從票號的禮物中仔細(xì)挑了四樣?xùn)|西,由錦衣衛(wèi)們扛著回家。一路上她都沒怎么說話,只是抱著裕章票號開出的那疊一式兩份的單據(jù)默默走在前面,似乎是在出神地想著什么。
這一幕實在稀奇極了,許多路人當(dāng)著面拘謹(jǐn)?shù)乇荛_了視線,可等錦衣衛(wèi)們走了過去,便紛紛探出脖子來瞧——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看見錦衣衛(wèi)像家丁似的抱著禮盒跟在一個小姑娘后面呢?這景象,簡直就像是往日里囂張跋扈的嗜血惡狼被拴上了狗鏈。
走在后頭的年輕錦衣衛(wèi)有些惱怒,忍不住用手里的禮盒擋住自己漲紅的臉。
人群里傳來小聲的詢問,爭論著走在前頭的那位姑娘的身份,直到有認(rèn)得的人拋出答案——于是人群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那位柏司藥。
人群里傳來接連不斷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