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當年遠嫁的公主如今大概已經(jīng)入了黃土,而公主昔日里居住的宅院也在建熙十幾年的時候被賞給了宋家,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屈家竟會凋零成如今的模樣。
光陰倏然把一切推平,輕易地就把一切往昔的舊痕抹去。
“屈老夫人,這邊走,”引路的仆人打斷了屈老夫人的遐思,她回過神來,看向眼前這個躬著身子伸手邀她前行的長隨。
這個人屈老夫人認得,是宋伯宗身邊的智囊劉理,這人的年紀大概在四十歲上下,但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在宋府當差的辛勞可想而知。
像劉理這樣的長隨宋伯宗身邊一共有三個,他們追隨宋家父子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雖然身上沒有掛一官半職,聽起來只是頂著“管家”的名頭,但知道內情的人會明白,那三人幾乎就代表著宋家父子本身的意志。
“宋閣老和小閣老是在忙???”屈老夫人問道。
“我們閣老這會兒還在見宮里來的公公,讓我趕緊來先接您去留聽閣坐一坐,他和小閣老那頭一忙完,馬上就來。”劉理笑著答話,聲音理帶著幾分歉意,“還請屈老夫人多擔待?!?/p>
屈老夫人點了點頭,“是宮里出什么事了嗎?”
“哎,也不是,平日里也常有公公來府里傳達圣上的旨意?!眲⒗碚f道,“畢竟閣老身上擔著的擔子也不止內閣一處,皇上有時興頭起了,想做一些事情,也會遞旨意過來。”
屈老夫人沒有再問什么。
劉理引著她來到了宋府中央地帶的留聽閣,此地在夏秋之際是賞荷聽雨的好去處,每年那時候宋府之中也滿是應邀而來的文人墨客,眾人齊聚一堂,吟詩作對,歌功頌德,多少人為求一張宋府的門貼擠破了頭,可謂是削尖了腦袋。
此時的留聽閣只有屈老夫人和屈修兩位客人,劉理在領她到此地之后也并沒有走,而是一直留在此處陪屈老夫人說話,生怕讓老夫人感到半點的怠慢。屈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即便沒有什么心情說笑,也還是聽著劉理說些宋府近來的趣事,再搭上一兩聲真誠的干笑。
這種禮節(jié)是免不了的,屈老夫人早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耐著性子搭腔了一段時間,而后便露出了幾分倦容,劉理果然便不再說什么,只是退到門口,讓屈老夫人有事喚他。
日頭漸漸往西沉了,可宋家父子竟到這時候還沒有來。
屈老夫人望著留聽閣前的一池靜水,神情漠然。
東林寺大火的事情,她相信宋家父子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
如果不是他們倆有意躲著自己,那只能說明,這一次宮中傳過來的消息非同小可。
北境的消息
在進門之后,屈老夫人在留聽閣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即便劉理表現(xiàn)的情態(tài)再謙卑再客氣,屈老夫人也依舊漸漸煩躁起來。
從留聽閣的二層遠望,能看見宋府的主路,屈老夫人站在窗前,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過那里,直到她看見一個身影匆匆閃過——
一個身著司禮監(jiān)大紅袍的太監(jiān),負手疾行,帶著一貫的兇惡的氣焰,快步穿過宋府中軸線的那條石道。
在那人身后,跟著兩隊隨從,大約有十來人,眾人緊隨其后,陣仗威嚴。
盡管這身影在掩映的樹林之間只閃過了匆匆一瞬,但老夫人看清了那人的側臉——
是袁振。
不會有錯,為首的太監(jiān)是袁振——那個專事報兇的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
望著這一幕,屈老夫人已經(jīng)完全原諒了宋家父子的遲來。方才的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隱隱的擔憂。她站起身,從留聽閣的二樓下到院子里。
屈修先前已經(jīng)在二樓的桌椅上打起了瞌睡,聽見母親下樓的聲音才一時驚醒,緊跟著跑了下去,一道站在院門口等候。
不多時,宋氏父子果真穿著官袍就過來了,一見屈老夫人竟是站在院門口等候,宋伯宗連忙加快了腳步。但他畢竟已經(jīng)是一把老骨頭,即便是加快了腳步也依然前行緩慢,只是身體搖擺的幅度大了許多,一旁的宋訥怕父親摔跤,連忙一把攙穩(wěn)了父親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