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應該是送陰兵回長生天了。”蘭芷君從軟塌上下地,“出去看看吧。”
帳篷之外,柏靈舉目,望見天上已然升起了無數(shù)白色紙燈。
方才的淚痕暴露在風雪中,傳來灼燒一般的疼痛,但柏靈也無暇顧及。她望著漆黑天幕中升起的一點點人間星火,有些自嘲地垂眸而笑。
“我從前聽說,金賊會拿同伴的尸首來作誘餌設伏,所以他們是不敬死者的……看來也不是?!?/p>
“和周人確實不大一樣。”蘭芷君仰頭答道,“他們相信人的本質是一團魂火,肉身只是在世間暫居的皮囊,人一死,純凈的魂火會回到他們的長生天那里,皮囊則留存了他們一生的罪孽?!?/p>
“這買賣真劃算,在人間作下的惡都留在尸體中,人一死就一了百了,是這樣么?”
“……”蘭芷君笑了笑,“是吧。”
遠遠地,柏靈望見北方的篝火,有年輕女子盛裝而舞,她的帽子很高,上面綴滿了銀色的飾物,年輕的少女圍繞著篝火跳舞,舞姿怪異卻帶著某種驚人的美。
柏靈凝視著那些在人群中不斷拭淚的男女。
在北境住民的眼中,金人大抵全都是兇神惡煞的閻羅,他們是無惡不作的惡徒,是草菅人命的強盜。
然而在金人自己的敘事里,死去的人是戰(zhàn)士,是英雄,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他們也一樣為之落淚。
這歌聲是如此感人至深,少女在月下的舞姿又是這樣動人,一切都是這樣地美。
他們不是不懂何為生死,不是不懂何為善惡……
柏靈的拳頭再一次握緊了,指甲深深地刺進肉里,但已經凍僵了的手并沒有覺察。
大概,在金人眼中,這些在風雪中去國離鄉(xiāng)的周人奴隸,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人”吧。
“你方才念的是什么?”蘭芷君問道,“無東無西,無南無北?!?/p>
“是屈原的《大招》?!?/p>
柏靈沒有解釋什么,她望著夜空,情不自禁地將手交疊在心口,也低聲喃喃了幾句。
遠處的歌又響了起來。
“這里太冷了。”蘭芷君顰眉道,“回去再說吧。”
柏靈回轉過身,“蘭芷君,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
蘭芷君回頭走了幾步,側目便看見柏靈依舊站在風雪里,他緊了緊衣袍。
“你想問什么?”
“為什么你又開始下棋了呢?”柏靈望向他,“你當年明明說,下棋沒有意思,往后再也不玩這方寸之間的游戲了。”
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