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憤欲夷城
王妙音輕輕地嘆了口氣:“大概,也只有這種辦法才能化解將士們的殺心了。我記得當(dāng)年西晉末年,天下大亂,山東這里的軍閥曹嶷割據(jù)廣固自立,當(dāng)時的后趙偽帝石勒派了自己的侄子,也是后來當(dāng)了皇帝的暴君石虎率大軍征伐廣固,圍攻半年之后,曹嶷不敵,舉城投降,本人被送到后趙國都襄國斬首,而這廣固城中的居民則被石虎下令屠城,十余萬人口的城市,給殺得尸橫遍野,還是石勒派來隨軍的青州刺史于心不忍,跟那石虎說,我是來這里當(dāng)刺史的,你把人都殺完了,那我去治理誰?”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這個刺史這句話讓石虎手下稍稍留了點情,留了七百戶人沒殺,妙音,我希望這次你也能跟那個刺史一樣,這也不僅僅是為了寄奴,同樣也是為了大晉,為了世家,青州各地的其他異族胡人也為數(shù)不少,要是我們真的在青州大開殺戒,以后要治理可就難了。今天我們有軍隊在手可以屠城廣固,明天若是大軍不在,世家子弟到各地買地置業(yè),那可能會給胡人們報復(fù),如此仇殺,絕非我們想要平定青州的本意。”
王妙音正色道:“穆之,這個道理我明白,我會以大晉皇帝的名義,下令赦免城中的百姓,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可以饒他一命,但裕哥哥原來想要的給他們分地,融入漢人百姓之中的想法,怕是無法實現(xiàn)了。就算他們能活下來,只怕也是要給罰沒為奴,分賞眾軍的?!?/p>
劉穆之嘆了口氣:“先活下來再說,這場征討之戰(zhàn),誰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寄奴大概本意只是想救回那兩千多百姓,結(jié)果卻成了漢人和鮮卑人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化解啊。”
王妙音突然嘴角邊勾起了一絲笑容:“其實,裕哥哥的那個辦法,才是最好的化解之法。時間會沖淡戰(zhàn)爭中的悲傷,但前提是不能有人反復(fù)地提及這種悲傷,鮮卑人若還是舉部落而居,時不時地集體回憶起和漢人,和大晉的仇恨,那這種仇恨,再過幾百年也很難化解?!?/p>
“但若是把他們打散,分別遷移到各個莊園,村落,與漢人雜居,那用不了十幾年,就會與漢人無異,三兩家散戶,也難成氣候,慢慢地這種以前的仇恨就會放下。我會在詔令中下令所有俘虜?shù)孽r卑人,成為奴籍,賣給江南的世家與豪族,然后遷往江南和江北六郡的莊園,為主人效力。至于拍賣所得的錢,則可以分賞諸軍將士,有這么一個操作,我想,將士們是會冷靜下來,不再去狂熱地想要屠殺百姓的?!?/p>
劉穆之默然無語,站在那里,眼中光芒閃閃,陷入了深思。
王妙音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劉穆之會很贊成自己的想法:“怎么了,穆之?我的這個想法,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劉穆之輕輕地搖了搖頭:“你覺得以寄奴現(xiàn)在的理想,還會繼續(xù)允許在大晉有大規(guī)模的奴隸存在嗎?他現(xiàn)在要消滅的可不是一兩個胡人國家,而是所有壓迫人,奴役人的這個世道。妙音啊,恐怕此事,我們還得從長計議?!?/p>
王妙音輕嘆一聲:“那先看看裕哥哥這次跟眾將們?nèi)绾紊套h吧?!?/p>
北府軍,中軍帥帳。
已是六月,驕陽似火,外面的熱浪陣陣撲來,讓守在帥帳外的軍士們,個個都汗流浹背,帥帳內(nèi)外,也盡是一股男子漢們身上濃烈的汗餿味道??墒沁@熱度,跟現(xiàn)在帳中眾將校們的沖天怒意相比,卻是不值一提,也許,只有火山爆發(fā),才能形容現(xiàn)在帳中眾人的情緒。
沈田子的咆哮聲在帳中回蕩著:“這些滅絕人性的鮮卑狗,居然,居然把兩千多無辜的漢人百姓就這樣殺害了,我們這次出兵就是要解救這些百姓,他們這樣屠俘,就是想跟我們作對到底!大帥,你下令吧,我這就去率本部人馬攻打廣固城,把這些鮮卑狗通通殺光,一個不留,以慰亡靈!”
諸葛黎民的聲音更是惡狠狠的,配合他須發(fā)皆張的可怕表情:“去廣固之前我們還得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前日里擊斃的十萬燕軍尸體給挖出來,全部斬首,然后尸體拿去堆京觀或者是喂野狗,腦袋全運到廣固城下,堆起小山高的首級,讓鮮卑狗子看看,那就是他們將來的下場!”
沈云子的眉頭一皺:“黎民哥,這樣有點過了吧,我們是王師義軍,不能做這種太過殘忍無道之事,要不然,不是和那些屠殺百姓的鮮卑狗賊,淪為一類人了嗎?”
沈林子也點頭道:“二哥說得對,再說天這么熱,尸體早腐爛了,再挖出來斬首,只怕會有疫病流行,到時候沒嚇到鮮卑狗,先讓我們自己人受損,得不償失啊?!?/p>
諸葛黎民咬了咬牙:“那就四處去搜捕青州各地的鮮卑狗子,抓不到就抓其他各族的胡人,反正這些胡狗沒一個好東西,押到廣固城下,全部咔嚓了,也讓守城的燕賊膽寒。”
劉裕的聲音平靜地響起:“黎民,你這是想要讓守城的燕軍斷了希望,全都死戰(zhàn)到底,給我們造成更大的傷亡嗎?”
帳內(nèi)的吼叫聲漸漸地平息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端坐帥位的劉裕,諸葛黎民眨了眨眼睛:“我,寄奴哥,哦,大帥,對不起,剛才我,我實在是太氣憤了,就想著怎么給那無辜慘死的兩千多百姓報仇,說得不對之處,還請原諒,但是,起碼這廣固全城的鮮卑人,都得給他們陪葬!”
此言一出,眾將全都紛紛附和:“黎民哥說得對,夷平廣固,雞犬不留,以報此仇!”
王鎮(zhèn)惡的聲音突然冷冷地響起:“你們都胡說些什么哪?蘭公主還在城里,這次我們出兵,除了要救百姓外,也要為大帥迎回蘭公主,哦,不,是迎回夫人,難道也要她為百姓陪葬嗎?”
王沈二將帥前爭
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向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瞧我這張臭嘴,胡說八道,怎么能讓大嫂陷于危險之中呢?寄奴哥,我看,我看這廣固也先別打了,逼他們交出大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p>
檀韶咬了咬牙,沉聲道:“夫人之事,私也,國家征伐,公也。現(xiàn)在十萬大軍就要滅燕了,豈可因為一人之故,而壞軍國大事?大帥這次出征,恐怕早就作好這種心理準備了,不需要我等在這里多插嘴。”
說到這里,檀韶看向了劉裕,沉聲道:“我們都知道蘭公主是大帥一生所愛,也都是我們最敬重的大嫂,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滅燕是必然的事了,如果大帥因為蘭公主的原因而就此罷手甚至退兵,恐怕會損了您的一世英名啊。”
劉裕點了點頭:“阿韶說得很好,我不會因為一個人而誤了國家大事,這次我們出兵,首要是救回百姓,懲罰暴燕,可現(xiàn)在燕賊居然喪心病狂,屠戮了所有百姓,大家說,他們這樣做,有什么目的?”
向彌嚷道:“就是因為臨朐大敗,被斬十萬,所以咽不下這口氣,打不過我們漢人大軍,就去找百姓報復(fù),這是典型的懦夫行為。不過,也是胡虜們最喜歡做的事?!?/p>
諸葛長民搖了搖頭:“我想,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百姓是和談的條件,殺了他們,就等于斷了和談之路,恐怕,是黑袍在大敗之后惟恐慕容超和那些失了家人的鮮卑人追究他的責(zé)任,殺了他或者是把他交出來,所以故意這樣布局,斷了慕容超的和議投降之路?!?/p>
王鎮(zhèn)惡馬上說道:“我同意長民哥的分析,斷了和議之路,對兩國軍民都是大大不利,我軍可能要因此多犧牲數(shù)以萬計的將士,而鮮卑軍民也是城破則玉石俱焚,可能連慕容氏這一種族部落,也就此消失。但黑袍大不了城破時繼續(xù)靠那個會飛的怪物逃跑,其心何其毒也!”
沈田子冷笑道:“鎮(zhèn)惡,難道這兩千多百姓,是黑袍一個人殺的嗎?動手的可是城中千千萬萬的鮮卑狗子,不僅軍隊出手屠戮,那些百姓也都手上沾了血,怎么,把罪責(zé)推到黑袍一個人身上,就想放過這些鮮卑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