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跟隨楊清恐步入院中后,拱手致禮。
盧氏皇帝早已起身等候,抱拳還禮,身邊少年皇子則喊了聲陳先生,恭敬行揖禮。少年起身后,望向那位青衫劍仙的眼神里,一滿是好奇和憧憬,還有幾分敬畏和崇拜。
陳平安這次來崇玄署,其實就三件事,首先感謝盧氏王朝對落魄山陳靈均早年走瀆的開路護道,蛟龍之屬的大瀆走水,是會帶走相當(dāng)一部分水運的,對于盧氏這樣的大王朝而言,這是實打?qū)嵉恼蹞p,故而歷朝歷代的王朝藩屬,對于路過轄境的走水一事,別說護道讓道,只會刁難下絆子。再就是與盧氏皇帝討論跨洲商貿(mào)一事,最后才是鳧水島的買賣一事。
談來談去,其實還是個錢字。
盧氏皇帝極為雷厲風(fēng)行,對于走瀆一事,沒有任何客套,直截了當(dāng)說如果不是靈源公沈霖和龍亭侯李源,與大源朝廷早就打過招呼,當(dāng)時并不認得陳先生,是絕對不會放行的,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將來再有類似走瀆,打聲招呼即可,大源和所有藩屬一律放行。至于跨洲買賣一事,先前在文廟功德林那邊,楊清恐就已經(jīng)與陳平安談了個大概,所以今天皇帝直接拿出了一本冊子,不薄,里邊關(guān)于各類大源特產(chǎn)、山上貨物的標(biāo)價,詳略得當(dāng),還有落魄山不同階梯的抽成方案,將來與落魄山負責(zé)具體對接的戶部官員……清清爽爽,陳平安翻閱起來,一目了然。
陳平安合上冊子,笑道:“陛下有心了,落魄山這邊沒有任何異議。不出意料的話,甲子之內(nèi),我們就都按照這些既定規(guī)矩走?!?/p>
盧氏皇帝好像有些意外,“陳先生不再還還價?不然少去好些樂趣,喝酒都沒個理由,崇玄署這邊,可是珍藏了好些百年陳釀的三更酒?!?/p>
陳平安笑道:“陛下要是不介意,干脆就不喝龍宮洞天的三更酒了,我這里倒是有幾壺自家酒鋪的酒水?!?/p>
皇帝問道:“可是劍氣長城的青神山酒水?”
陳平安啞然失笑,怎么像是自個兒在請這位皇帝陛下喝假酒?
沒事,可以補救,陳平安取出了三壺酒水放在桌上,然后從袖中摸出一幅字帖,交給那個少年皇子,笑道:“是我家先生的字帖。”
少年臉色瞬間漲紅,趕忙起身,雙手接過那幅文圣先生的親筆字帖,道謝落座后,少年小心翼翼懷捧卷軸。
關(guān)于鳧水島買賣一事,很簡單,楊清恐說崇玄署這邊會書信一封給水龍宗祖師堂,屬于大源王朝這邊的三成,就不收了,就當(dāng)是對陳先生此次大駕光臨崇玄署的回禮。
各自喝過了青神山酒水,陳平安就打算告辭離去,少年突然輕輕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皇帝開口笑道:“陳先生,在你看來,盧鈞有無習(xí)武資質(zhì)?”
這個問題自然多余,一個皇子的資質(zhì)好壞,無論是修道還是習(xí)武,哪里需要等到少年歲數(shù),再來問一個外鄉(xiāng)人。
陳平安說道:“很一般。”
少年神色黯然。
陳平安又笑道:“不過習(xí)武與修行不太一樣,也講資質(zhì),也不講資質(zhì),比如我當(dāng)年習(xí)武資質(zhì)就也十分尋常,只是練拳比較辛苦,如果你想要找個教拳師父,我可以勉強為之,但是你我雙方,不算正式師徒。”
少年瞬間神采奕奕,練拳本來就是很其次的事情,找個牛氣哄哄的師父才是頭等大事!至于心目中唯一能夠當(dāng)自己師父的人選,曾經(jīng)遠在天邊,如今近在眼前。
陳平安最后又送給了盧鈞一本拳譜,說了些粗略的練拳事宜,盧氏皇帝與國師楊清恐對視一眼,都很意外,竟是一部手抄摹本的撼山拳,難道這位年輕隱官,與大篆武夫顧祐有那拳法淵源?
陳平安今天是在崇玄署大門口那邊來的,也是從那邊走的。
盧氏皇帝三人,一路送到了門口,看著那一襲青衫的御風(fēng)離去。
皇帝輕聲笑道:“之前想象了很多見面時的場景,可等到真正坐下來打交道,反而好像就沒什么了?!?/p>
哪怕喝著酒,都像是在飲茶,甚至略顯滋味寡淡。
楊清恐以心聲提醒道:“陛下,不可掉以輕心,這才是此人修行的真正厲害之處?!?/p>
皇帝點點頭,看了眼身邊那個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少年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大源太子,皇帝收回視線,與國師笑道:“那就再在錢財上多看個幾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