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路上與那位曹仙師相談甚歡,起先還以為對方聊起金石一道,只是說些惠而不費拉近關系的客套話,不料雙方越聊越投緣,說起某些知者寥寥的印蛻,對方臧否評語,往往一語中的,極有見地,絕不是上山前臨時抱佛腳,看幾本印譜書籍就能夠說出來的行家話。
小陌就又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十八般武藝傍身,絕不會閑置,總有用到時。
裴錢斜瞥一眼某人,好像是說我?guī)煾笗?,你會嗎?怎么當?shù)牡靡獾茏樱?/p>
曹晴朗無可奈何,沒來由有些懷念那個郭師妹。
郭竹酒要是在這里,最頭疼的,就該是裴錢了。
每逢樹上百花綻放,花開一朵,便有一位玲瓏可愛的嬌俏女子,現(xiàn)身其中,它們都是煉形成功的花卉草木精魅之屬。
這等山上獨一份的絕美仙家景致,頗為消耗天地靈氣不說,即便是檀溶和薛懷,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蒲山歷代家主,對那些小家伙一向禮敬,不可隨意打攪它們的清修。所以小家伙們脾氣不小,經(jīng)常消極怠工,一旦花開,躺那兒趴那兒紋絲不動,可就要鬧笑話了。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尷尬局面,訓又訓不得,打罵更不舍得,還能如何,要知道上次兩位貴客登門,可是玉圭宗的老宗主荀淵,領著新任宗主姜尚真,聯(lián)袂拜訪蒲山。
上次花開時,罵聲無數(shù),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不少精魅,或叉腰或跳腳,朝那姜尚真吐口水。
那個吊兒郎當?shù)男氯巫谥?,便四處飛奔,雙手捧起接那場“雨水”,還舔著張臉,連連道謝呢。
最后還撂下一句“好雨知時節(jié),遇我乃發(fā)生。”
這般貴客,少來為妙。
所以這次掌律檀溶下山之前,專程來這邊事先打過招呼,還得昧著良心說今天這撥貴客,其中那個曹沫,雖然頂著個玉圭宗末等客卿的身份,可他其實與那姜尚真半顆銅錢的關系都沒有的。然后老掌律自己擔心弄巧成拙,再鄭重其事說了那兩爐子青虎宮坐忘丹的事情,以及那個“鄭錢”的事跡,小精魅們便神色殷勤,早早就十分憧憬了。
白云如鋪在天上的地衣,亮如白晝。
在作星象排列的十數(shù)白玉石凳旁,檀溶等客人們都已落座后,老仙師就從袖中取出一枚色如碧玉的青銅小磬,以手指輕敲三下,清越悠揚。
樹上從高到低,次第花開,花中女子們或身姿曼妙,翩翩起舞,或撫琴或吹笛,以古言古語傳唱歌謠,她們身形長約一指,皆神仙娥眉,作古鬟髻,衣衫煙霓,裙袖廣長,香氣環(huán)旋,景象旖旎且仙氣縹緲。
等到異象結(jié)束,陳平安起身與那些棲居古樹的仙真?zhèn)儽轮x,小陌三人當然是跟著起身。
其中有一袖珍女子,懸佩白玉靈璽,頭戴古樸太真冠,容眸流眄,神姿清發(fā),她挪數(shù)步,站在花瓣旁邊,問道:“曹仙師,聽檀掌律說尊駕來自玉圭宗?可認得那位戰(zhàn)功彪炳的姜老宗主?”
檀溶立即擔心不已,只是這種事情,又不好以心聲提醒曹沫什么。
陳平安卻早已心領神會,出門在外,尤其是在女子面前,誰說自家與姜尚真是朋友,傻不傻,故而毫不猶豫搖頭笑道:“曹沫只是個不入流的玉圭宗客卿,哪里能夠有幸認得姜老宗主,萬萬高攀不起的?!?/p>
我家落魄山,只有周肥周首席,從無什么姜尚真。
那女子似乎將信將疑,最后只是嘖嘖搖頭道:“男人呦?!?/p>
她倒是沒有繼續(xù)多問什么。
蒲山的酒水,比云霧茶名氣更大,在山上被譽為小百花釀。
只送不賣,蒲山又不缺錢。
光是蒲山之外七十余處山水租金,所以蒲山管錢的祖師,歷來是最輕松的。先前一次祖師堂議事,商量大戰(zhàn)過后,各地收取租金一事,葉蕓蕓關于此事,言簡意賅,只給了兩個字,算了。
葉蕓蕓一般不太參與具體庶務,掙錢花錢,都是當那甩手掌柜,可是她只要每次現(xiàn)身,歷來是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