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終于要遞拳了。
方才能夠站起身,就已經(jīng)耗盡劉宗的全部力氣,就只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無異于在家鄉(xiāng)江湖上,劉宗在自身神意巔峰時,與那些同輩宗師的一場搏命廝殺。老人身形飄來蕩去,唯有那條握刀的胳膊,依舊緊繃,閉上眼睛,想要強提起一口純粹真氣,無果,做不成了,天地間皆是對方拳意,讓老人有那天地蜉蝣、須彌芥子、我何等渺小之感。而且只覺得對方這一拳遞出后,自己必然跌境……只是轉瞬間,就連這一點點快若白駒過隙的雜念,都被那份籠罩天地的潮水般拳意給淹沒得半點不剩,生死一線間。
劉宗猛然抬頭,臉色猙獰,咬緊牙關,手臂顫抖,借助一個身形搖晃,竟是原地旋轉一圈,朝那一襲青衫胡亂遞出一刀。
身形滯緩,出手軟綿,手中一把曹子匕首,甚至不起絲毫刀光流彩。
但是這一刀,老子是劉宗,是藕花福地的刀法第一人,必須遞出!
片刻之后,也可能是許久過后,意識模糊的劉宗,稍稍清醒幾分,老人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只手按住自己肩頭,只聽那人輕聲笑道:“好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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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湫,來自上宗的龍髯仙君已經(jīng)重返中土,與此同時,山主林蕙芷和掌律權清秋也都不見了。
所幸祖山如意尖茅屋那邊的年輕女冠,也已經(jīng)御劍離開了小龍湫,她只是讓令狐蕉魚幫忙看守茅屋。
既然到了仙都山,為兩個孩子跨洲護道的鐵樹山仙人果然,難得來一趟桐葉洲,就離開密雪峰,獨自出門游歷山河。
鄭又乾和談瀛洲每天都去落寶灘那邊,聽小陌先生傳授道法,還會幫著一起釀酒。
密雪峰一處府邸,傷勢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的黃衣蕓,今天出門賞雪,她一路散步,在一處涼亭附近,看到裘瀆陪著少女胡楚菱在那邊堆雪人。
葉蕓蕓從老嫗這邊得知,弟子薛懷跟裴錢在掃花臺那邊,又有一場切磋,好像受益匪淺。
寶瓶洲大驪京城,一位讀書人帶著書童崔賜,一起拜訪火神廟,在花棚下,找到了那位封姨。
封姨看到那個來自驪珠洞天的儒士,微笑道:“御風而行,泠然善也?!?/p>
李希圣作揖行禮,封姨身形瞬間從花棚石磴那邊消失,不受那份禮,站在石桌旁。
李希圣起身后,封姨取出兩壺酒,繼續(xù)道:“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p>
書童崔賜既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是何身份,更不知道她在賣什么關子,少年只知道她這兩句話,最早出自白玉京三掌教陸沉。
李希圣微笑道:“大道何言,一地黃葉。”
在寶瓶洲南部的新云霄王朝境內,一處崇山峻嶺的最高峰,有兩人在此停步,環(huán)顧四周。
一個麻衣草鞋的年輕男子,身材壯碩,神色木訥,身邊卻跟著一個極其俊美的少年,頭戴紫玉冠,腰系白玉帶。
少年正是離開正陽山的劍修吳提京,他看了眼蹲下身、嚼著一根甘草的男人,說道:“胡灃,我覺得這里就不錯?!?/p>
方圓數(shù)百里之內,其實靈氣稀薄,但是相較于一般俗子眼中的“山清水秀形勝之地”,已經(jīng)要好上幾分。如今寶瓶洲處處,都是忙著爭搶地盤的山上勢力,這里割走一塊,那邊圈定一塊,不然就是復國成功的王朝、藩屬,派遣出欽天監(jiān)地師,幫助自家國境內的山上仙府尋找新址,先前好幾處被兩人相中的山頭,哪怕人跡罕至,依舊都有修士身影,算是捷足先登了。他們找到這么個勉強湊合的山頭,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名叫胡灃的男人嚼著甘草,點點頭,“就選這里了?!?/p>
因為兩人打算開山立派,其實就只有胡灃和吳提京兩個人而已。
但是雙方都不覺得這算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