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躍上欄桿,見水影琳瑯中有人掙扎,慌忙一個(gè)猛子扎下去。幸而溯光河并不深廣,任弘微游了兩下便到了阿元身邊,一把撈起她往河岸邊去。
等任弘微近了河岸,先看到一星燈影,再仔細(xì)辨認(rèn),岸上似乎站著兩個(gè)人。此刻他也顧不得許多,只得先將阿元帶上岸去。
一個(gè)宦官裝扮的人手提羊角燈迎上來,任弘微忙道:“公公,這小宮女不慎落水……”
宦官身后傳來一個(gè)聲音:“她真是不小心么?”
任弘微頓生惱意:“自然是不小心?!?/p>
宦官身后那人又道:“這宮內(nèi),受了欺負(fù)投水自盡的女子,也不少?!?/p>
阿元只覺心口憋悶,咳出一聲,恨恨道:“這溯光河葬了這樣多冤魂,我可不會(huì)傻到在這里投河?!?/p>
那宦官手中的羊角燈猛的一顫:“放肆!”
阿元與任弘微聽得宦官聲氣,便知道他身后絕非二三流的角色,他們竭力去望,卻只見得一個(gè)模糊人影,長(zhǎng)身玉立。
“奴婢阿元,言語冒犯,請(qǐng)尊駕恕罪?!?/p>
那人聽得此語,身形朝前一晃,燈籠照見他衣袍一角,是深藍(lán)如墨的緞底。
“你叫阿元?哪個(gè)元字?”
阿元只是怔在那里,她與任弘微都看見了,那深藍(lán)底子上,淺淺的暗龍紋欲騰未騰。
她清清嗓子,正欲扯謊,謊言卻卡在喉嚨里。
那人一把奪過宦官手中的羊角燈,直推到阿元的面上去,熒熒的燈色,照著這個(gè)女子,她的臉龐像是落在人間的月,合該是水中的月,永遠(yuǎn)也撈不著、觸不見的。
“??!”那人似是驚叫,又似嘆息,羊角燈落在地上,“是你!”
片刻而恒久的寂靜,仿佛隔了世一般,空氣中有濡濡的潮氣,地上有將熄未熄的一星暗火。在深秋夜的溯光河岸邊,他們停滯,如同幻影。
那人仿佛又不確定了:“真是你么?可你怎么會(huì)……”
阿元想扯謊,但她開不了口。
任弘微只得揀起地上的燈籠,那熒熒的燈色,終于照亮了懷安帝的面容,也照見了阿元的淚痕。
熱湯浴,暖炭煙,茹古軒外,正秋意蕭瑟,可在這紫檀窗框和楠木窗芯圍住的方形軒堂內(nèi),卻是一殿春暖。
新浴過后,阿元與任弘微雙雙shi著發(fā),朝懷安帝跪地一拜。
眼前的懷安帝,溫粹有文,舉止端和,歲月并未在他顏容之上鑿刻太多痕跡,只留下薄而脆的一點(diǎn)病容。
懷安帝朝阿元道:“不必多禮,近前來,叫朕好好看看你。”
阿元頗一躑躅,偷眼看了看任弘微。
懷安帝亦向任弘微投去一眼,道:“他……就是從南越帶走你的那個(g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