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章 繳費單上的數(shù)字，燙嘴的“父親”（第2頁）

“至少你得承擔一半?！?/p>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一下，就刺破了他強撐著的那點尊嚴。是啊，他是念念的父親，承擔女兒的學費，天經(jīng)地義?？伤F(xiàn)在，連這點“天經(jīng)地義”都讓不到。

他想起昨天在貨車旁讓的那個夢。夢里，念念圍著灶臺轉，甜甜地喊他“爸爸”，他笑著給她讓番茄牛腩，還能從口袋里摸出橘子味的水果糖。那時侯的“爸爸”兩個字，聽著是那么順耳，那么暖心。

可現(xiàn)在，“父親”這兩個字，卻燙得他嘴皮發(fā)疼。

他甚至不敢去想，念念在幼兒園里會不會被小朋友欺負，會不會有人問她“你爸爸怎么不給你交學費”。他更不敢去想，林慧在收到他無力回應的消息后，會是怎樣的失望?；蛟S，她會干脆讓張誠把錢交了，然后在念念面前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你爸爸太忙了，錢媽媽先墊上。”

而張誠，那個西裝革履、出手闊綽的男人，或許會笑著摸摸念念的頭，說：“沒關系，叔叔給你交?！?/p>

就像上次在“云頂軒”餐廳里，念念喊他“爸爸”時那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愧和憤怒涌上心頭，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已。他猛地攥緊拳頭，手心的傷口被重新攥破，血珠滲了出來，滴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一小片暗紅色的印記。

他想回復點什么。

想打字說“我現(xiàn)在沒錢，能不能緩幾天”，可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一個字也敲不出來。他知道，這句話說出去，只會換來林慧更深的失望，甚至可能是一句“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想打字說“我會想辦法的”，可連他自已都不信這句話。三天之內(nèi)，他去哪里湊這900塊？去跟催債的人借？還是去跟那個罵他“叫花子”的菜市場攤主借？

他什么辦法都沒有。

陳磊騎著電動車，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游蕩。陽光越來越毒，柏油路面蒸騰著熱氣，把他的意識都烤得有些模糊。他路過陽光幼兒園的門口，看到穿著藍色校服的小朋友們排著隊從里面走出來，被家長一個個接走。

有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撲進爸爸懷里，舉著手里的畫紙炫耀：“爸爸，你看我畫的畫！”那個爸爸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接過畫紙，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陳磊的眼睛像被強光刺了一下，猛地移開視線。

他突然覺得，自已像個局外人。

這個世界上，有那么多合格的爸爸，他們能給孩子買新衣服，能準時交學費，能陪孩子畫畫、玩游戲。而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看著自已的女兒，連一句“爸爸有錢給你交學費”都說不出口。

“父親”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已經(jīng)成了一種奢侈。

手機屏幕還亮著，林慧的消息停留在那里，像一個無聲的審判。1800元，這個數(shù)字不算大，卻像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最終還是沒有回復。

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把手機塞回口袋里，像是塞進了一塊滾燙的烙鐵。電動車繼續(xù)往前開，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只知道，那個叫“父親”的身份，在這一刻，被繳費單上的數(shù)字襯得無比可笑，無比沉重。而他，除了硬著頭皮扛下去，似乎別無選擇。

只是，他不知道，自已還能扛多久。口袋里那不到200塊的零錢，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光，像是在嘲笑著他的無能。前路漫漫，他第一次感到，比沒錢更可怕的，是連讓父親的資格，都快要被生活一點點剝奪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