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未落下,一個略顯尖利的女聲就在來稟的內(nèi)侍身后響起:“德保公公這是要趕我???便是您老兩朝服侍御前,也用不著跟我擺這么大的架子,怎么說,你我當年都只是這陳王府的奴才不是?”
說著青青已俏生生站在德保眼前,下頜抬得略高,帶了一絲譏傲。明明已是二十七八的年紀,卻因妝容耀目生生就減去了歲月的痕跡。
因青青的身份較高,內(nèi)飾們行過了禮,默默站在一旁。
“可不敢,咱家哪里有這么大的膽子。”只有德保紋絲微動,面上帶笑道:“咱家只是為你好,如今這里可不是陳王府了。這座府邸現(xiàn)今是御賜給墨國夫人的‘墨府’,就因為你我同是奴才,咱家才好意提點你一聲。”
青青面色立時一變,眼底已難掩怒意,狠狠吸了喘了口氣,才壓住怒火道:“我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太后說萬歲爺連著兩個晚上沒回宮,不放心才遣了我過來問問。畢竟昨兒方有新人進了宮,冷落了終究不好?!?/p>
德保皮笑肉不笑做出為難的神色,道:“那可真不巧,萬歲爺已經(jīng)歇下了,待明早萬歲爺和墨國夫人醒了,咱家會替你轉(zhuǎn)告。”
此時青青卻沒惱,兩眼緊盯著站在內(nèi)侍們身邊的藍青,問道:“這是哪位???”
“哪位也不是,只是文安侯送給墨國夫人開心的戲子?!钡卤;琶绮秸驹谒{青身前,擋住青青視線,笑說:“沒什么事就趕快走吧,別宮里下了匙,你可就回不去?!?/p>
青青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藍青身上,驀地換了口氣,道:“那就煩勞公公轉(zhuǎn)告萬歲爺了,我是得趕快回宮,不然就真趕不上了?!?/p>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比來時竟更加匆匆。
等青青走了,德保若無其事似的對小內(nèi)侍吩咐:“把公子送回原來的住處,快去。”
小內(nèi)侍不敢違命,忙引了一臉茫然的藍青去了。
德保這才匆匆轉(zhuǎn)回綠萼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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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夜晚,凡是封榮在身邊的時候,香墨總是無法入睡,于是便抱膝蜷坐著,黑發(fā)如衣遮蔽了赤裸的身體。
四下里一片靜但并不黑,內(nèi)寢之外的梢間上,兩盞龍頭仙鶴身烏龜座底的落地燭臺總是徹夜長明,籠了輕紗變得極柔的燭光如夢似幻,鋪展開去,透過重重簾幕,終于鋪成在繡金床帳上,一朵極艷的花朵,將黑暗切得支離破碎。
香墨就有了些許恍惚。今夜的她尤其無法入睡,綠萼軒之內(nèi),廊下間外,值夜的不知多少,可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片沉寂里,只聞得暗紅銅爐內(nèi)的炭火隱約噼啪和雪沙沙地打著窗子的聲音。床榻的內(nèi)里,睡夢中的封榮也不肯蓋好錦被,一半抱在懷中,一半糾纏在腿上,裸露著上身,卻睡的極恬。
香墨無聲的抽出封榮懷中的錦被,為他蓋在身上,掖在頸畔。手遲遲沒有收回,緊握住錦被的邊緣,俯身看著他的臉。
他的容貌,若說瑕疵,就是線條失之于尖銳,而此時雙目緊閉,卻緩和了下來,說不出的稚氣。
這樣的姿勢維持的久了,肩胛和脖頸都隱隱酸痛的,窗外,夜風嗚咽而鳴。
香墨的手指越攥越緊,緊到了手都開始微微顫抖,終于尾指上寸來長的指甲吃不住力,“咯”一聲折斷在手內(nèi)。只是這一點聲音,卻好像雷聲轟鳴在她的耳內(nèi),震的香墨一時xiong口發(fā)疼,但并不是萬箭攢心的痛楚,只隱隱的,綿綿的疼著。
陡地,內(nèi)寢之外一聲輕輕的咳嗽勝響,香墨嚇了一跳,忙收回手,往外看去。
床帳是輕薄的繡金的山水紗簾,昏昏的燈照著,簾外事物俱是模糊的??上隳?,那聲咳嗽是有消息傳入,而又不想驚動封榮的暗號。
想了想,還是掀了簾子下了床,隨手披上一件外衫,也不穿鞋,香墨赤腳踩著青磚地走到外梢間,不出所料的就看見了德保。
她問:“什么事?”
德保并沒答話,只往又往外間做了一個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