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兩王妃,那時的李家何等榮耀。
陳王……她的夫君總歸有對她好的時候。
曉妝初畫眉,新婚的俊秀陳王,朱繡蟒袍,金玉腰帶,一只拿著螺黛的手繃得緊緊的,仿佛全身都在使勁,生生捏斷了幾個螺黛。
她一忍再忍,才忍住了即將溢出的笑意。久在閨中安靜習禮的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如此滿心滿意的歡喜和快活。
那時心里只想,鳳求凰,認蘭情……栽花潘令,真畫眉郎。
再后來又怎樣?
三姐而隨夫流放,玉顏云鬢衰,早早背棄了韻光,連尸身都葬在了千里之外不知名的地方。
而她……畫眉人去,有恨無人與說。
來鳳樓里依舊是精致奢華,白玉紫檀的十八折扇屏風,雕的鴛鴦比翼。
而她,不如畫底鴛鴦。
多少年來的習慣,每每覺得自已喘不過氣來時,就會想起往昔的時日,恍如一夢。
日日的風刀霜劍逼得她從夢中醒來時,往昔的甜蜜就成了毒,日日夜夜沁溺著心肺,唯一一點的快樂永永遠遠的逝去,帶來的是更多的忍無可忍,又終須再忍的痛。
時日一久,快樂也變成了不快樂。
痛滿溢著,再一次提醒著她,忍,只有忍。
可青青知道李太后露出露出這樣的神情必是殺意已絕的時候,嚇得冷汗shi透了衣衫,連連叩首驚道:“主子息怒!奴婢另作了手腳,總之她是絕對活不過今晚!”
帳內(nèi)兩盞大如團月的綃燈瀲瀲光暈跳動,將李太后端麗的影投在鋪了錦毯的地上。青青覺得眼前的影晃動了一下,她一驚抬頭,卻只見李太后已經(jīng)端坐于上,紋絲未動。
青青忙又叩頭下去,道:“主子您是知道的,萬歲爺從來不喝玫瑰露。”
李太后被細密皺紋浸透了的面容,在明亮燈色下,并不見絲毫喜色,倒仿佛有了悵然之意。
御賬之內(nèi)紅案碧妝臺,千金一尺的鮫綃紗只做了帳簾子,垂了云母幌。襯著金爐內(nèi)雕成了獸形的白碳,在九寒中硬是積了暑意,奇巧奢靡之極。
被攙扶回來的香墨,抿了一口侍婢呈上來的玫瑰露,就拿帕子掩了唇,嗆咳不止。
正趕上封榮自帳外進來,不顧香墨揮手,就上前親自拍著她的背,急道:“怎么了?咳嗽的這么厲害?”
咳了好半晌也不見止,急得封榮幾乎跳著腳喚道:“德保,快去宣御醫(yī)!”
“別去?!毕隳皇诌o了手帕,一手忙拉住封榮,啞著嗓子道:“驚嚇了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p>
封榮彎身仿佛哄著幼童一般哄著她:“你別孩子氣,還是快宣召御醫(yī)……”
這樣的語氣反倒添了一把火,香墨不由得就怒道:“讓太后看我的笑話?!殺不了我,看我膽小如鼠的嚇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