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子理難掩嫌惡的一皺眉,但還是緩和著聲音道:“待會兒見著人要按我吩咐你的說,知道嗎?”
女孩兒口里塞滿了糕點,含糊不清的仰頭回道:“是的,父親大人?!?/p>
聞言,佟子理眉端皺的更緊:“沒有得到那人的允許之前,不許叫我父親。”
女孩慌忙咽下口中的糕點,垂下頭恭謹答道:“是的,父……大人?!备袅似?,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咱們是去見侯爺夫人嗎?”
佟子理聞言冷冷一笑,不再理會女孩,轉(zhuǎn)頭撩起簾子望向窗外。窗外露潤黃土,萬條半黃柳絲,如綠藻般沉沉墜下。
到了墨府,佟子理領著女孩剛進了綠萼軒。曲曲折折的廊道,連踩在腳下的影都是彎彎長長。女孩的心碰碰急跳,一片慌然,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著。
好半晌走至了盡頭,陡然卻被大叢的深黃、淺黃、鵝黃、鴨黃?;搜?。千般錦簇的菊花花枝繁密,在花廳邊幾名輕盈粉翠的侍婢穿梭于花間,靜靜的收拾枝葉,沒有一點聲息。
亭閣里,女孩只見一個穿了寶藍的輕衫的背影,遙遙高立。手里執(zhí)了一柄泥銀亮紙折迭扇撲著蜻蜒,動作并不大,緩緩的,似掩飾又無法掩飾的疲倦。
蜻蜓上上下下,她的衣袖冉冉,那袖的顏色女孩竟一時說不上,隱約是藍和青融在一處,糾纏出的顏色。待細看了才清楚,原是寶藍的衣上外罩了一件雪青紗衫,那紗平紋地子上織出斜紋暗花,細薄明透的好似蜻蜓的翅。
很多年以后,女孩方才知道那紗的名字叫花綺。
進了花廳,佟子理毫不客氣的做了上坐,笑道:“妹妹,消遣得好興致!”
香墨聽了聲音手一頓,紗袖隨之裊裊落下,卻不曾回頭:“秋閨無事,惜此消遣罷了。你看它們隨扇往往來來,成雙作對的,倒頗不寂寞。”
說話時,侍婢們已在花廳的桌上,呈上了幾碟糕點,一壺芽茶。女孩子只覺得暖氣往臉上一撲,夾雜著一蓬香氣,原來每碟點心的中間還夾了一株新摘的菊花,每朵各異,怒放卻又不奪了點心的香味,應時應景。
佟子理品了口茶,掃了一眼老實坐在身側(cè)的女孩,極得意的道:“知道妹妹寂寞,所以今兒特地給你送給人來,保你喜歡?!?/p>
“又要給我開心的玩意嗎……”
香墨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對上女孩的剎那,手中的執(zhí)扇啪的一聲掉在了上。
女孩早就起身行禮,垂著的眸子就隱隱看見地上泥銀的扇面上有字,好像是一首長詞,卻只看清了“燕脂淡淡勻”五字。
女孩抬起頭,面前女子只隨意挽了一個松散的烏髻,簪了幾只金釵,女孩平日里見慣了胭脂濃抹,描畫精致的風情,就不由得覺得眼前的人,更是別樣眉深目麗的淺媚。
可那雙眼中涌出的無法抑制的痛,猛地就刺進了女孩眼中。
女孩莫名,那種驚痛委實觸目驚心,不禁讓她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不由慌得一扭頭,不敢再看。
心口砰然,雙腳發(fā)軟,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才聽見香墨一字一句道:“你怎么敢……”
佟子理仍是老神在在的坐著,目光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別有深意地停在女孩的身上,女孩子覺察了,慌忙上前幾步,舉起手里已經(jīng)攥出可汗的匣子,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這、這是、是第一次見您,準備的禮物?!?/p>
話雖說的不流利,可音色箏音乍起般動人心弦。握住匣子的指隱隱輕顫,可手上膚色白皙如玉?;秀睍r也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聲音,這樣的顏色。香墨心中血涌,竟無從抵擋,只有伸出手去接了過來。
定了定神,緩緩打開了匣子。
匣子內(nèi)是一個肚兜,大紅的綢,攥在手心細膩如脂涼滑勝水,想必是極好的料子。面上繡的是一雙七彩的錦鯉,一片一片的魚鱗,顏色一層一層的淺淡了下去,繡工精細如畫。
香墨只覺頭暈目眩。
燕脂最喜歡魚,小時候她的肚兜上便總是繡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