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該死,奴婢知道,萬死也難贖罪!”
杜子溪笑了笑,方想開口,卻覺得喉嚨冷得發(fā)冰,似乎凍結(jié)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哽了漫長一刻,終是開口道:“可是我不能原諒你被父親指使著,欺瞞我,以致有了這個(gè)孩子。我也不能容忍,我這么長時(shí)間以來,信賴的,重用的,只是別人的一個(gè)眼線。所以……阿麗,你去吧。”
麗女官低泣出聲,重重的磕了三下,起身退出。
杜子溪終于抬起頭,滿眼五色琉璃抹上了一層金色的輝彩。
窗外樹上半謝梅花仍是風(fēng)姿綽約,兩只小孔雀,不知人間愁苦,嬉戲的在雪上,深深淺淺的踩著腳印。不多時(shí)樹杈一般的印記旁,又多了一行長長的拖曳痕跡。
花未落盡,路卻走完。
轉(zhuǎn)
夜晚起了風(fēng),四面空廊迂回,長長的竹簾低低遮垂,隨風(fēng)輕動(dòng)。嬰兒安置在坤泰宮的側(cè)殿,杜子溪穿過珠簾,定定站在搖籃前。
自竹簾縫隙透過的月光,淺淺、淡淡,宛如深藍(lán)天際的流水,傾瀉在搖籃里嬰兒圓圓的一起一伏,沉睡未醒的面頰上。紅潤的肌膚染上了月光的顏色,柔得幾乎也要滴水了。
殿中極靜極暖,可又摻進(jìn)了一股奶香氤氳,幽幽的味道,讓這長久空曠寒寂的宮殿里添加了少有的人氣。
杜子溪定定看著,四周的景物俱都一分一分的模糊,越來越沉,竟似壓到她xiong口一般,又覺得心口上仿佛有無數(shù)油星子濺開來,燙得心一顫一顫的,連耳邊飄過歷歷風(fēng)聲,也混成了一團(tuán),幾不可辨。
杜子溪喃喃道:“為什么?”
著了魔似的伸出手。
杜子溪的甲,修飾的圓潤精致,淡淡的丹寇反著燭光,如薄玉觸到了嬰兒的脖勁。
她想,只要一使力,只要一使力……
驀地,嬰兒似察覺了什么,露在被子外面的小手動(dòng)了動(dòng),蝶須一般的眼睫仿佛受了驚嚇般,顫了顫,張開了,露出了盛滿月光的眸子,清澈的、不知世事險(xiǎn)惡、渴望的,聚集在那含了水的稚嫩瞳中。
杜子溪陡地收回了手,驚慌失措地望著面前朝她伸出手的孩子,
蒼白著臉色,一語不發(fā)。
窗外,風(fēng)的聲音嗚咽般地低沉,重重幢幢的竹簾搖晃著,將月光拉扯得班駁迷離。
是活的,是個(gè)活生生的生命。
杜子溪攥住自己的手,緊緊攥住,心里空空蕩蕩,空缺了什么似的感覺火一樣的焚燒,自xiong口傳出,通過手臂傳到心脈,漸漸地,心悸得汗shi衣衫。
嬰兒得不到抱,撇著嘴就要哭出來,她腦子里還來不及想什么,就已經(jīng)伸手抱起了嬰兒。
搖晃著,哄著,同又進(jìn)入了熟睡的嬰兒一同躺在了藍(lán)洋錦刺繡的榻上。
嬰兒的身上,蓋的是藕荷色的小被子織著“百子圖”的花樣兒,極好的寓意。嫣嫣的紅被角下,垂著黃綾絳子,恰能相映出嬰兒紅潤的面色。
杜子溪的手輕輕支住了一邊臉頰,握著小小的手,溫?zé)岬募∧w,她貫有的寒冷在觸及的剎那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