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春雨淅淅瀝瀝,絨毛似的,細(xì)得如絲,冷卻一層一層地漾上來。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倒是一個老婦還在街角屋檐下買花。遠(yuǎn)看時并不知是什么花,只看到葉片油綠肥厚,如一汪水,花卻黃燦燦的一串串,似帶著暖意的絨毛。車行的近了,看的清楚,不過是最尋常的油菜花兒。
幾個孩子跑在雨中,衣衫shi透了,仍不在乎,只顧著踏水嬉戲。幾乎是無憂的笑聲劈面而下,又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嵌進(jìn)微熱的針。不期然的,想起在阿爾江老爹的戲班子時,喝了七八分的醉,赤足跑在雨中時,也是這樣無憂無慮的心情。
然而,這世間又有誰能無憂。
良久,封旭嘴角輕輕一撇,:“太夫治不了?!?/p>
眼底深處遮不住的火在燃燒:“正如原本是我的已不是我的一樣?!?/p>
青青微微一震,但見封旭已經(jīng)闔起了眼睛。青竹的簾子落下,雨絲抽得簾子梭梭地聲響,光穿過細(xì)細(xì)縫隙,明暗之間,眼角的皺紋清晰有如刀刻。
他應(yīng)該很年輕,不應(yīng)該如此憔悴。
青青的xiong口一顫一顫的,梗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辛辣。
“我能幫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p>
青青聲音細(xì)碎如雨,低低地說著。
封旭只做未聞,信手拿起茶盞,伸到了窗簾之外。雨中的天總是灰的,仿佛水洇過稀的墨勾了,渲了開去。
春雨細(xì)酥,漫漫地落在其中,“叮?!钡貛茁暪抡{(diào),半晌漫過了碗沿,落在青石板上,就象是初春開出的無色花。
斜斜地風(fēng)過,點(diǎn)點(diǎn)細(xì)雨shi了封旭的眉目。他倏然轉(zhuǎn)頭,將雨水一飲而盡。斜憑幾榻,凝視她良久,似看得極深:“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等我?!?/p>
因要避人耳目,封旭將馬車停在離宮門很遠(yuǎn)處。青青下了車看著他那乘馬車漸行漸遠(yuǎn)。
青竹傘遮住了一方漏雨的天,雨聲寒碎,風(fēng)聲欲斷。
轉(zhuǎn)
雨將歇未歇下了一整夜,淅淅瀝瀝地將整個陳宮都洇shi了。青青所居的窗旁一豆孤燈,只在夜風(fēng)聲中奄奄,那一點(diǎn)燭光幾乎微不足道。
青青晚飯的分例也有五六道菜,小小一張桌幾擺的滿滿,落了滿庭的清冷,階下的青苔又綠了。青青覺得身子一會兒在烈火中燒著、一會兒在冰窖里浸著,掙扎著備下了一壇陳釀,拉了李嬤嬤來共飲。
先朝的許多東西能毀的李太后俱都?xì)Я耍岵坏脷У?,不能毀的就收藏在康慈宮后的藏經(jīng)樓里。
藏經(jīng)樓的鑰匙把持在李嬤嬤手中。
李嬤嬤最好的就是杯中物,青青斟一大杯酒,送到李嬤嬤面前,微微笑道:“我敬嬤嬤一杯,您老可別推辭,滿飲了罷!”
李嬤嬤心里喜歡,接過來一口飲盡,還把杯照了一照,道:“干!”
青青又送一杯道:“嬤嬤心情好,就再吃一杯,我量淺,就不陪您了?!?/p>
李嬤嬤道:“你雖然好意請我,但若不吃豈不沒趣?”
說完,逼著青青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