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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蘭忮（一）（第3頁）

恰在此時，兩聲輕叩響起，青梧端來一份青釉小碟，碟子里是幾顆蜜漬金絲棗，色澤誘人。

他輕置在小幾上，又退了出去。

蕭允貞拈起一顆蜜棗，指尖沾上糖霜。

他傾身向前，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捏住她下頜，迫使裴照野仰起臉，將指腹間那顆蜜棗抵在她緊閉的唇縫上。

“張嘴。

”裴照野眼睫顫動，咬了咬牙，幾經(jīng)掙扎，還是啟開了唇。

她含住那顆蜜棗，輕輕咬下，甜膩的汁液在口腔中彌漫開。

隨著年歲漸長，她越發(fā)不愛吃甜，甜膩的滋味總會讓她回想起兒時，她想拋下那些軟弱的過往，若放不下，便學(xué)會克制，學(xué)會約束。

但她又覺得，靠近蕭允貞這些天，快要將人生百味品嘗遍了，既然難能吃這一回，也便多品品吧，她腮邊含著蜜棗，微微鼓起一小塊，臉上竟顯出幾分稚氣。

蕭允貞快要讓她給樂死了，他極有耐心地等著裴照野嚼完，再隨手拾起矮幾上一條干凈的素白絲帕，替她拭了唇角殘留的藥漬，再擦去自己手上的糖霜。

他丟開絲帕，重新靠回圓凳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好了，說吧。

”裴照野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重的藥味和龍涎暖香一同涌入肺腑，她緩緩開口：“我的三姨母，前太府少卿裴柔海，買通我府中漿洗房粗使小枝，在我每日必服的溫養(yǎng)湯藥中，投下劇毒。

”她頓了頓，喉間似乎哽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平靜，“只是不想那毒如此烈，沾唇即入血，蝕髓腐骨。

我猜到她會做此事，故而事先服用了元心老師密煉的護心金丹，延緩了毒力直攻心脈，又得她施針放血、以烈酒拔毒，強吊住一口氣……”蕭允貞姿態(tài)未變，臉上那點笑意卻一點點剝落，他瞇起鳳眸，捏緊衣袖，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裴照野見此，稍側(cè)過頭，回避開了他的視線，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聲音低啞地續(xù)道：“她謀害于我，并非臨時起意。

六年前，我突染怪疾，寒毒深種，經(jīng)絡(luò)盡毀，亦是她的手筆。

那時我不過十四歲，她為奪嫡宗之位，不惜以陰毒寒藥，毀我半生。

”“前日之事，證據(jù)確鑿，人證物證俱在，族中長輩震怒。

然裴柔海身居太府少卿之職，若按族規(guī)明正典刑，私刑處死朝廷命官，必授人以柄，令裴氏陷入朝堂攻訐漩渦，”她稍作停頓，迎上蕭允貞越來越冷的視線。

“故而，我請?zhí)t(yī)令沈介休大人出面，診其病情，是為多年心病郁結(jié)，積慮成狂，罹患癲癥，神智昏亂。

據(jù)《大梁律》，癲狂者奪官，先除其官身，再取其性命。

”“一個身患瘋疾、被宗族除名的棄子，在歸鄉(xiāng)途中，忽發(fā)惡疾，暴病而亡，順理成章。

”蕭允貞一言不發(fā)，只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鳳眸低垂，遮掩了他全部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裴照野幾乎以為那無聲的怒意會化作實質(zhì)的雷霆劈下。

“裴含章，”蕭允貞倏然開口，他抬起眼睫，唇角甚至向上牽動了一下，“好手段，好算計。

”他身體前傾，視線一寸寸刮過裴照野蒼白脆弱的面容。

“以身為餌，誘蛇出洞。

明知是劇毒，也敢往下咽，拿六年前的舊賬，作今日的殺局，一箭雙雕，斬草除根。

還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把河?xùn)|裴氏摘得干干凈凈，”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聽不出其中情緒，“只是裴含章啊，你這條命，在你自己的棋局里，到底值幾個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