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府的朱漆大門前,石獅子嘴里的銅鈴被風撞得叮當響。我跟著謝云書站在階下,身上換了件月白色的侍女裙,頭發(fā)梳成簡單的雙丫髻,眼角刻意用黛粉壓了壓,讓氣色瞧著寡淡些——這是謝云書教我的,說這樣能少惹些目光。
“一會兒進去,你緊跟在我身后,無論誰和你說話,都只說‘奴婢不知’,明白嗎?”謝云書側過身,低聲叮囑。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朝服,腰間玉帶束得筆直,比往日多了幾分朝堂上的肅穆,可看我的眼神,依舊帶著幾分妥帖的關照。
我點點頭,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袖中的骨笛碎片。昨夜回房后,我總記掛著暗格里那支斷骨笛,趁夜又溜去偏院,竟在暗格角落摸到了這半塊碎片——想來是上次撬鎖時不小心碰掉的。碎片邊緣粗糙,冰紋只留了半道,湊近聞時,還能嗅到一絲極淡的腥氣,不是血味,倒像某種草藥。
“在想什么?”謝云書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別走神,里面人多眼雜。”
我回過神,剛要說話,就見府內快步走出來個管家模樣的人,對著謝云書躬身行禮:“謝大人,您可算來了,國公爺在正廳等著呢。哦?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探究。
“家中小婢,笨手笨腳的,帶在身邊方便些。”謝云書語氣自然,側身讓我跟上,“國公爺今日壽辰,想必很忙,我就不叨擾,先去偏廳侯著。”
管家笑著應了,引著我們往里走。穿過雕梁畫棟的回廊,耳邊漸漸熱鬧起來,絲竹聲、談笑聲混在一起,還有侍女端著酒壺匆匆走過的腳步聲。我低著頭,眼角余光卻瞥見不遠處的假山旁,站著個穿玄色錦袍的身影——沈硯辭。
他身邊圍著幾個武將模樣的人,正說著什么,側臉線條冷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許是我的目光太沉,他突然轉頭,視線精準地落在我身上。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只是那幾個武將順著他的目光看來時,他輕輕咳了聲,轉回頭去,像是從未看見過我。
我心里莫名一緊,加快腳步跟上謝云書。
偏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多是文官,見謝云書進來,都紛紛起身見禮。謝云書一一回了,拉著我走到角落里的空位坐下,低聲道:“這里都是熟人,別怕?!?/p>
剛坐下,就有個留著山羊胡的官員湊過來,笑著打趣:“云書,你這小婢瞧著面生得很,眉眼倒是清秀,莫不是藏了什么寶貝?”
謝云書端起茶杯,淡淡道:“張大人說笑了,不過是家里老人的孫女,來府里學規(guī)矩的?!闭f著,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趕緊低下頭,學著侍女的樣子福了福身,小聲道:“奴婢阿凝,見過張大人?!?/p>
張大人“哦”了一聲,還想再說什么,突然聽得廳外傳來一陣喧嘩,有人高聲道:“靖王殿下到——”
記廳的人都靜了一瞬,隨即紛紛起身。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往謝云書身后縮了縮。謝云書反手握住我的手腕,低聲道:“別怕,有我?!?/p>
腳步聲由遠及近,蕭策一身紅衣,帶著幾個侍衛(wèi)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他掃了眼廳內,目光在謝云書身上停了停,隨即笑了:“謝大人也在?怎么躲在角落里,怕本王找你?”
謝云書松開我的手,起身行禮:“殿下說笑了,只是怕擾了各位大人說話。”
“擾什么?”蕭策擺擺手,徑直走到謝云書身邊,目光卻越過他,落在我身上。我低著頭,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帶著鉤子,刮得人皮膚發(fā)緊。
“這小婢是你的人?”蕭策突然問。
謝云書不動聲色地擋在我身前:“是,家里的丫鬟?!?/p>
“丫鬟?”蕭策嗤笑一聲,伸手就要去掀我的頭巾,“本王倒要瞧瞧,是什么樣的丫鬟,值得謝大人藏著掖著——”
手腕被人攥住時,我?guī)缀跻詾槭侵x云書,抬頭卻見沈硯辭不知何時站在了旁邊。他依舊是那副冷淡模樣,指尖卻用力攥著蕭策的手腕,聲音不高,卻帶著寒意:“殿下,在國公府壽宴上,對一個丫鬟動手動腳,不妥。”
蕭策痛得皺眉,用力掙了掙沒掙開,怒道:“沈硯辭,你又來多管閑事!”
“不是多管閑事?!鄙虺庌o的目光掃過我,又落回蕭策身上,“她是我托謝大人照看著的人,殿下若有不記,沖我來便是?!?/p>
這話一出,記廳的人都愣住了。我也懵了——沈硯辭這是干什么?他明知道蕭策難纏,還要把火引到自已身上?
謝云書也皺起眉,剛要說話,蕭策卻突然笑了,笑得張揚又詭異:“你的人?沈硯辭,你還真是……行,既然是你的人,那本王自然不會動?!彼麙觊_沈硯辭的手,拍了拍衣袖,“不過,這壽宴無趣得很,不如我們來玩?zhèn)€游戲?”
沒人敢接話。蕭策卻像是沒看見,自顧自地說:“聽說沈將軍當年在南疆,最擅長解機關?今日我?guī)Я藗€小玩意兒,就在后院涼亭,誰能解開,本王就把這枚玉扳指送他?!彼e起右手,拇指上戴著枚墨玉扳指,玉質通透,一看就價值不菲。
沈硯辭的臉色沉了沉。南疆、機關——蕭策這是故意戳他的痛處。
“殿下的好意,臣心領了?!鄙虺庌o轉身要走,蕭策卻攔住他:“怎么?沈大人不敢?還是說,沈將軍當年……根本不是遇襲失蹤,是解不開機關,被困死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