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兒,汀兒在哪?”司柏書慌了神,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也早已干裂滲血。
司衣荷哭著搖頭:“我醒來只瞧見爹爹。
”濃烈的血腥味混著雪后泥土氣,嗆得令人作嘔。
司柏書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雖說冬日大多野獸都在冬眠,但這濃重的血腥味,會不會在他們昏迷之時引來野獸,汀兒莫不是!司柏書不敢在細想,趁天色還沒徹底亮,他強撐著身體背起司衣荷,在林中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司云汀。
往前走一步,司柏書的左腳便有著剜骨般疼痛,每挪一步都仿若踩在刀刃上,搖搖欲墜。
終于在不遠處的灌木叢瞧見了司云汀的蹤跡,他走近那,發(fā)現(xiàn)地上只余司云汀小小虎頭鞋,鞋旁是一攤暗得發(fā)黑的血跡,巨大的悲痛席卷而來,司柏書承著抽筋剝骨之痛,終是跌坐下去。
還未等他悲傷,林子里忽的傳來哨聲,怕是那伙殺手還在尋他們。
司衣荷額頭滾燙,早已在司柏書背脊上暈過去。
司柏書痛苦地落淚,他這半生,從未落過幾次淚。
悲痛之余,他騰出一只手把那雙虎頭鞋仔細著收進懷中。
許是護女心切,他竟就這樣背著司衣荷走出了林子,一路逃至江岸,倒在了一處江水之前。
“大哥你瞧,那里倒了兩個人!”江邊停了兩只木舟,木舟邊上站著幾個敞著皮襖的漢子,手臂上舊疤交錯,腰間皆別著大刀。
為首的見地上的司柏書父女紋絲不動,往邊上啐了一口濃痰,眼看天色不等人,他吆喝著吩咐幾個弟兄:“他娘的愣著干啥!帶上船。
”天邊斜陽漸升,司柏書艱難地睜開眼,就見粗糲兇悍的漢子盯著他,漢子瞧出了他的害怕,粗聲道:“莫怕莫怕!我叫盧老三,這是我們頭,盧老二。
咱哥幾個不是歹人!瞧你們這一身傷,難不成是被哪個龜孫追殺?”他們已行至江中,就算要逃多半也要淹死。
司柏書沒說話只尋著司衣荷,瞧見司衣荷躺在自己懷里,便安心下來。
盧老二不屑地嘖了一聲:“這京城里的人怕是都魔怔了,整日里舞刀弄槍追著人砍,閑得發(fā)慌不成?真是吃飽了撐的,沒病找?。 边@些話司柏書聽得囫圇,他和女兒身上幾處最為嚴重的傷口都被布條草草包扎過,雖粗暴,卻也為他們止住了血,司柏書那點子恐懼也就煙消云散,轉(zhuǎn)而悲痛欲憤:“不瞞幾位,我的妻女,都莫名死在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京城!”司柏書藏著悲意,雙手作揖,鄭重道:“多謝幾位救命之恩。
”盧老二這群人都隨性慣了,哪被人行過這樣的禮,緊趕著把他招呼起來:“嗐,我們氾頭幫哪有這門子規(guī)矩,我們哥幾個逃命去江南,恰巧碰上你們,舉手之勞而已。
”氾頭幫,身處貧瘠之地的一派梟雄,司柏書在京城時曾聽聞,氾頭幫生活困苦,為養(yǎng)活村寨人同意朝廷招安,赴京面圣。
司柏書說出這番話,盧老二卻是氣極:“狗娘養(yǎng)的朝廷!竟用那調(diào)虎離山的陰招,哄咱幾個頭目進了京城,轉(zhuǎn)頭就背信棄義,放火燒了咱氾頭幫的寨子!如今還緊咬著不放,一路追殺!咱盧老大為了護著弟兄們逃出來,活生生死在了那!”嘈雜中,司衣荷依偎在父親懷里,她虛弱極了,耗費了大半力氣才勉強睜開眼睛。
天光終于大亮,一輪朝陽升起。
京城早已消失在木舟泛起的波紋中。
此后,海角天涯,再也尋不著她的母親。
司衣荷望著逃時的方向,那是母親葬身火海、幼妹杳無音信的來路。
她細若游絲的呻吟淹沒在這片喧囂之中。
沒有任何人能聽見,也無需任何人聽見。
她道:“血海深仇,以命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