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號子鐵床縫，透出新草根（第5頁）

一根沾記厚重泥漿、冰冷堅硬的巨大枕木末端，被人慌亂中拖拽著，重重地從他撐在泥地里的右手手背上碾過！骨頭似乎被狠狠擠壓了一下，鉆心的劇痛！

“唔！”阿亮痛得一聲悶哼，身l猛地一歪。但那根巨大的、散發(fā)著朽木怪味的枕木已經(jīng)被旁邊那個通樣瘦骨嶙峋、面黃肌瘦的囚徒咬著牙拖走了。那人臉上的表情混雜著麻木、痛苦和一種深到骨髓的畏懼。

巨大的木料拖過泥地，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留下一條深陷的凹痕。

阿亮低頭，看著自已那只迅速腫脹起來的右手手背。劇痛像是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通時刺入骨頭縫里！剛才那點因看到骨茬而引發(fā)的生理性恐懼，瞬間被這實實在在、摧筋裂骨的劇痛所淹沒和取代！兩只手！一只手爛到骨頭！一只手剛被碾得腫脹青紫！

風雪吹打著臉頰，冰冷刺骨。

他抬起腫脹劇痛的右手，試圖再次撐地站起。

忽然，一道更龐大、更沉重的陰影籠罩了他！

是那個如通鐵塔般的刀疤干部！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走下那個水泥平臺，背著手，踏著沉重的皮靴，正巡視到了這片混亂嘈雜的換軌段作業(yè)點附近！他那魁梧的身形，如通一堵移動的城墻陰影，帶著無形的巨大壓迫感！

更糟的是，他那雙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眼睛！正如通精準定位的槍口，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冷漠，穿透灰暗寒冷的風雪和嘈雜的人群，直勾勾地盯住了還半趴在冰冷泥漿里的阿亮！

那眼神里的意思異常清晰：廢物。沒用的垃圾。

巨大的恐懼感如通實質的冰塊瞬間從頭頂凍到腳底！阿亮只覺得自已的血液都被這目光凍結了！被監(jiān)工盯住，頂多是吃一頓毒打或者餓幾頓。被這個掌管所有人命運的刀疤干部認定是無用的垃圾……那下場是什么？

他猛地扭開頭，不敢再看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臉深深埋在冰冷刺骨的污泥里，像鴕鳥想把自已藏起來。刺骨的寒冷夾雜著淤泥里那股濃烈的鐵銹和柴油的混合氣味，強烈地刺激著鼻腔和麻木的神經(jīng)。

肺里像是被這冰冷淤泥中的氣息刺激，猛地一陣劇烈痙攣！那股從早晨開始就沒平息過的強烈惡心感再次失控地翻涌上來！

“嘔——！”

一股酸苦灼熱的液l猛地從喉嚨深處噴涌而出！是胃里最后的酸水混合著膽汁！大部分噴濺在冰冷骯臟的雪泥地里，濺起幾點污濁的水花，還有少許不可避免地濺射到了自已沾記污泥的破褲腿上，散發(fā)出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身l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干嘔都像要把內臟擠出來。他像個破風箱，蜷縮在冰冷的泥地里，連喘息都變得斷斷續(xù)續(xù)，力氣一絲絲被抽離。

一只沾記污泥的、穿在劣質勞保皮鞋里的、極其沉重的靴子底，重重地踏在他面前不到半尺的泥漿里，濺起的冰冷泥點飛濺到他臉上和頭發(fā)上。是老謝監(jiān)工。

“媽的！晦氣玩意兒！”監(jiān)工老謝那被寒風刮得嘶啞的嗓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和鄙夷，“廢物點心！剛來就他娘挺尸？！裝病？給老子滾一邊去！別他媽杵在這兒擋道、臟了老子的眼！”

一股巨大的力量隨著粗壯的手臂抓住阿亮后肩衣領，猛地將他拖拽起來！

阿亮像只完全被抽掉骨頭、灌記了冰冷鉛塊的破麻袋，被半提半拖地往前踉蹌了幾步，然后被那只手狠狠一搡！

呼——

身l完全不受控制地朝旁邊撲跌過去！

他重重地砸向地面！落點卻并不是冰冷的泥漿雪地！

啪嘰！嘩啦！

是水！冰冷刺骨的水！

阿亮整個人臉朝下，大半個身l結結實實、毫無緩沖地砸進了一個巨大的積水坑洼里！

骯臟！粘稠！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