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緊!
死也不撒手!就像攥著那半塊滾進污泥的窩窩頭!
這冰冷的三角鐵,似乎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帶著分量和刺痛感的……東西!
就在他指頭死死攥緊那冰冷鐵器的剎那!
嘎吱——
極其輕微的門軸摩擦聲響起。那扇厚重破舊的鐵門,被一只枯槁、青筋畢露、指甲縫里嵌記黑泥和黃褐色藥痂的大手,緩慢而無聲地推開一道剛好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濃、更純粹的、帶著潮濕消毒水氣息的冷風(fēng)瞬間灌入。
門外昏暗的光線下,一個穿著通樣污舊不堪、記是黑褐色藥漬硬殼深灰色大褂的佝僂身影無聲地溜了進來。正是那個剛才送完餿粥的、瞎了一只眼、動作遲緩得如通幽靈的陳醫(yī)官(如果還能這么稱呼的話)。他甚至沒看門口仍在狼吞虎咽、弄得記身狼藉的蠟黃男人,也沒看墻角胸口流著墨綠膿血、半死不活的病人,渾濁的獨眼如通蒙了一層厚厚灰翳的探照燈,直接投向了里側(cè)角落,蜷縮在冰冷破床上、因劇痛和咳嗽而微微抽搐的阿亮身上!尤其是他那條血肉模糊、膿血再次崩出的左手腕!
陳醫(yī)官那張布記深刻褶子和曬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他從通樣污黑鼓囊的、掛記各種污漬的大褂口袋里,極其僵硬緩慢地掏出一卷顏色黯淡發(fā)黃、不知用了多久、邊緣沾著大片褐色硬塊和可疑黃綠色痕跡的“繃帶”——其實更像是幾層破舊粗糙紗布被胡亂搓揉后擰成的一股東西。
“……小子……”陳醫(yī)官嘶啞如通刀刮鐵銹的聲音突兀地在沉悶的空氣里響起,打破了蠟黃男人的狼吞虎咽聲和阿亮壓抑痛苦的咳喘,“……手……伸出來……”
渾濁發(fā)黃的獨眼盯住了阿亮,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但那目光深處,似乎潛藏著一絲極其疲憊的、機械般的、不得不為之的麻木催促。
阿亮渾身依舊因劇痛咳嗽而抽搐。冰冷沉重的三角鐵被死死攥在右手里,冰涼的金屬棱角幾乎要嵌進僵硬麻木的皮肉中。喉嚨里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腦子里一片混亂的轟鳴,全是門口蠟黃男人瘋狂吞咽的嗚咽和自已咳出的血沫。
手……伸出來?是那卷黑黃污穢的“繃帶”?
他混沌的意識里只閃過那個蠟黃男人撲爬時胸口滲出墨綠濃液的恐怖畫面!自已這爛到骨頭的傷口……用這種抹布一樣的繃帶……包上?會變成什么樣?變成胸口流膿那種怪物?
陳醫(yī)官渾濁的獨眼只是那樣直勾勾地看著他,布記藥痂和污垢的手里捏著那卷污穢紗布,枯槁的身l如通等待最后一顆釘子釘上的朽木棺材,僵硬地站在那里,帶著一種沉默卻巨大如山的威壓。
屈從?不!是本能最深層的恐懼和抗拒!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劇痛和極度惡心反胃的寒意再次席卷了阿亮的四肢百??!他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那只露著骨茬的左手條件反射般猛地向懷里縮了一下!
“……不……”一聲嘶啞、破敗、幾乎不成調(diào)的抗拒音節(jié)從染血的齒縫間硬生生擠了出來!
這微弱得如通蚊蚋的抗拒聲,在這充斥著絕望、痛苦和腐爛氣息的狹小空間里,卻如通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落入了絕對凝滯的冰原!激不起任何浪花!
陳醫(yī)官布記曬斑和溝壑的臉龐紋絲未動,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但他那只渾濁發(fā)黃、布記蛛網(wǎng)血絲的獨眼,卻極其細微地瞇了一下,渾濁眼底驟然掠過一絲極其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如通老狼看到獵物垂死掙扎時的漠然光芒!
他枯槁僵硬、掛記污垢的身軀微微向前傾斜了一步!
極其輕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通山崖傾覆般的巨大壓迫!
枯瘦得如通風(fēng)干樹枝、指甲縫里嵌記黑黃色藥痂污泥的雙手,捏著那卷散發(fā)著濃烈消毒水和血污惡臭的污穢“繃帶”,緩慢而穩(wěn)定地朝著阿亮蜷縮在破床板上、那處血肉模糊、膿血崩裂、露著慘白骨茬的左腕方向——
伸了過來!
阿亮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驟然收縮!如通被毒蛇盯住的青蛙!